蘇德軒費勁力氣掰開她的手,絕望閉上眼不去看自己的母親,沉聲道,“統領大人,咱們走吧......”
統領看了他一眼,心底微微歎息,本是可塑之才,怎會落到如今這等地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行進!”
嚴嬌蘭在後頭嘶吼不斷,昨夜在牢裏陪著蘇德軒一夜未睡,如今又披頭散發,這慘象不忍直視,百姓們有的垂下頭,不想再看,這一去生離死別,親人如何不痛?
森嚴的刑台上飄散著微末的血腥氣,看來在他之前有人亡魂於此,台上立著一個彪形大漢,穿著黑底長褲,紮著深紅汗巾,一柄九環扣刀插在地上,凶狠腥氣的眼神淡淡掃視一圈,連有膽來觀看行刑的百姓們都噤若寒蟬。
“帶犯人蘇德軒——”唱名聲如催魂的序曲,在清晨潮濕新潤的空氣中回蕩。
蘇德軒雙手雙腳拷著鐵鐐,脖子上戴著枷鎖,在身後牢役驅趕下,慢慢上前,跪在了斷頭台前。
桌案後坐著刑部尚書李大人,他看看來人,朝旁邊監斬官員點了點頭,確認此人為蘇德軒,這才開始宣讀畫押狀書,“死囚蘇德軒,乃吏部尚書蘇遠長子,因其參涉京郊水田一案,僭越官職擅自更改卷宗,混淆朝綱,倒行逆施,幸得帝師大人明察秋毫,發現端倪,上達天聽,陛下震怒其惡劣行徑,下旨革職延後待審!然其身處牢獄之中,仍不思悔改,意圖挑釁南棠司法,連同蘇府若幹人等子夜越獄,殺害巡防獄卒五人,重傷官員一人,其所為令世人扼腕,陛下萬鈞之怒,唯其一死方息,南棠嚴明司法,怎可允其挑釁!故,死囚蘇德軒,判,斬立決!”
驚堂木重重落下,監斬牌鏘然擲地,嗡嗡之聲似擊在天靈,蘇德軒抬起頭,幹笑兩聲,事到如今,跪在這冰冷地麵,看著這烏壓人群,穹頂遼闊,玉池萬裏,將流淌下他的鮮血,罷了,這一世拖韓依的福,讓他死得轟轟烈烈,倒也算是個了結。
回想起幼時錦衣玉食,跋扈風發,父親平步青雲穩坐朝堂,母親端莊高貴臥看流年,簪纓朱門偌大一個尚書府便是他的天下,他身為獨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便是妹妹蘇筱竹也沒他得寵,府上孩子除了他二人,還有個年長的姐姐名叫蘇環娘,記事起自己便曉得母親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後院一個叫月娘的姨娘,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直到一夜,後院傳來嬰孩啼哭聲,父親沉痛如雷的嘶吼聲,還有仆人的拉扯聲,這個蘇府,多了一人,也死了一人。
腹中兒,天煞星。那夜月圓噬血,有女嬰誕臨,取名曰,蘇月生。
“午時到——斬——”
拉長的催命聲響徹整條玉池坊,蘇德軒閉上眼睛,沒想到自己死到臨頭想到的人會是蘇月生。
紅巾大漢粗暴扯掉後勁木牌,牌聲清脆落地,蘇德軒被按在斷頭台上,嘴唇青紫,臉貼在浸染過無數人鮮血的木台上,隻覺冰冷噬心,渾身顫抖。
擦得光亮的九環扣刀高舉空中,倒映大漢凶冷麵孔,銀光劃過月灣般的弧度,貼近死亡邊緣!
“且慢!——”
清亮的嗓音透過幢幢人海,逼得那刀鋒懸住!
蘇德軒霍然睜開眼睛,一眼便看見來人,在驚訝死寂的人群之中,少女羅裙飄逸,身姿纖薄,一襲風姿,藕粉襦裙,在人群中格外紮眼,隻是她蒙著麵紗,看不清到底長什麼樣,但從那輪廓可以看出,下顎線條精致流暢,風韻氣度婉約,麵紗之下定然是絕世容顏!
蘇德軒愣愣看著少女向自己走來,奇怪的是,四周橫著長槍的官兵像丟了魂般,竟然讓少女走進刑台,走到了蘇德軒身邊。
“你?......”蘇德軒支起身子,眼神疑惑。
隔著麵紗,少女伸出皙白的柔荑,慢慢掀開神秘的麵紗,驚鴻飛揚的下顎點水無痕,再向上便是櫻紅柔美的唇瓣,似四月桃花絳點紅唇,臉頰不失脂粉卻柔美粉嫩,一雙廖若星辰的美眸,漾開世間難有靈氣的弧度,煙眉輕籠,天地便為之攝魂。
這個角度,除了蘇德軒沒有人能看清來人到底是誰,忽然,百姓中激起一抹尖叫,無數人探頭向前望去,斷頭台上,蘇德軒口吐白沫,眼皮上翻開始不住抽搐!
“蘇月生......你竟然...沒有死...”
監斬台上亂作一團,扶著官帽的李大人一臉憤怒,“怎麼回事,廢物,誰讓她上來的,一群廢物!”
斷頭台上,蘇月生沒了往昔遮臉的人皮麵具,笑得溫柔款款,柔情恬靜,她淡淡看著蘇德軒,說了一句話,“哥哥,你認錯了,我已經死了,變成了亓墨,今日我來,是要親手了結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