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氣,綿長低冷。
和這溫熱夏風格格不入。
“這件事,朕令當定奪,對了,既然章四尋了你保命,又為何找上蘇德軒更改卷宗?”
“陛下,這原有倒是有些可笑,”韓依把玩著通透青花瓷盞,瀲灩深邃的眸子瞥了眼窗外。
“那日章四妻子被一群人殺死,鄰裏間自然會有人報案,章四當時倉皇躲避那群人,自然緊張到忘記了,等他後來回過神,絕對不想把這件事捅到刑部,而能夠無聲無息壓下這件事的人,除了蘇德軒這個分細管事,還真找不出其他合適人選。章四手中能令蘇德軒看得上眼的東西,也隻有昌平侯墓葬裏頭的絕世寶物了。恐怕蘇德軒那個時候也沒想到,京郊水田案背後竟然是此軒然大波,更沒想到,章四後來會找上微臣。”
太清帝點頭,覺得合情合理,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韓依看出他眼中疑惑,低低一笑,挺直的身子向椅背靠去,今日說了這麼多,他還真有些累了。
“陛下是不是奇怪,章四當時買通了蘇德軒,為何之後又要攔微臣的轎子,把他和蘇德軒的交易道出來?”
太清帝眼睛一亮,一拍桌案,“正是這個!”
“章四找上蘇德軒壓下此事之後,那群人也找上了章四。他們那日闖入章四家中,殺了人,很顯然,目的並沒有達到,而這群人會這麼有恃無恐,光天化日之下行此凶殘之事,還能有誰呢?”
太清帝不用多想也隻知道是誰,他麵色鐵青,心中暗罵太清昭瓏當真是無法無天!
“那群人找上章四索要大量貨物,章四想到妻子的死,瞬間意識到自己小命不保,一個平民百姓想和大人物鬥,如何可能?隻有一條,捅破這件事情,鬧得越大越好,讓世人皆知,這件事鬧得越大,他章四就能活得更久,而有什麼地方能捅出這件事後還不被人滅口?如此一想,章四便想到了微臣這裏。蘇德軒一案隻是個鬧上朝堂的引子,陛下,微臣知道的已經托盤而出,如今章四還在牢中待審,微臣已經加派人手將大牢圍得水泄不通。”
說到這裏,韓依閉口不語,鳳眸淡淡凝視著太清帝。
太清帝脊背彎著,像有千斤沉重的生鐵壓在上麵,壓得他往龍椅上一靠。
蒼老的麵頰上溝壑縱橫,這些都是太清帝登基以來日夜凝思的結果,還有一些,是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從他那些豺狼兄弟奪嫡之爭裏殺出來的,想來,好久了。
泱泱大國,皇朝尊位,試問誰不想未問鼎天下,看遍錦繡河山?
太清帝歎出今日第四口歎息,撐開眼皮,眼神渾濁渙散,韓依卻覺得,這個皇帝看得比誰都清楚,起碼現在,緊緊盯著他。
“明淵······”
這是太清帝許久未喚過的名字,也是韓依的表字韓明淵,明淵,鳴冤,怎麼什麼冤假之事都能被他碰上!
“陛下,臣在。”
韓依絳紫色袖襟垂落,垂首靜候皇帝的旨意,每當太清帝這麼叫他的時候,便說明皇帝已經相信這一切了,更相信···他!
“此事便交由你全權深查,”太清帝緩緩起身,負手步道韓依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不要讓多餘的人知道。”
“微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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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在挖什麼啊,你不會以為這裏有寶藏吧,哎呀,就算有,你也不能隨便找塊地亂挖吧!”
琴樂手裏拿著從農戶家借來的鏟子,看著自家萬能的小姐擼著袖子,係起裙擺,頭也不抬地拔稻挖土,泥巴濺到百褶羅裙上,勻出黑黃的印記。
“本縣君可沒有亂挖!”蘇月生抹了把汗,一個爆栗敲在琴樂頭上,“這裏是四周倒伏最嚴重的水地,把水排了,土挖開,就知道了。”
琴樂看著水田中淺淺一窪水坑,裏頭還遊著幾隻蝌蚪,不由奇怪,小姐一直養尊處優,難道不怕這些鄉下卑汙的東西嗎?
她扭頭看了看身後一群對著她們指指點點的農人,又看了看蘇月生,琴樂忽然明白一個道理,她家小姐幹事情時候真的是我行我素,連人家怪異的目光都自動忽視,看來以後不要指望小姐能像其他閨秀一樣知書達理溫婉賢良了,這種詞語用不到她身上。
琴樂懊惱地用鏟子戳起了土地,拔一下戳一下,忽然間嘩啦一聲巨響,震得四周土地一陣抖動,琴樂睜大眼睛愣在那裏,蘇月生眼見著石土翻飛,霍然暴起,拉著琴樂急速往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