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讓你去做賊,你看你那麼一副樣子?”新來的地理老師笑著說。米克說:“老師……其實……”“沒其實了……還其實什麼?”新來的地理老師說。“我還是覺得不張揚的好。”米克說。新來的地理老師跟校長說:“他還謙虛。”“這很好嘛!”校長說,“不過該謙虛的時候謙虛,該讓人宣傳的時候就讓人宣傳,那是社會的需要,跟個人張揚沒關係。當年要是不宣傳能有雷鋒,也沒有嘛。”新來的地理老師說:“反正你得去,不去也得去。這關係到學校的榮譽班級的榮譽你家人的榮譽……總之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以為是你一個人的事?”校長說:“這是上頭給我們的一個任務。”“對!一個任務。”新來的地理老師說。
“還是那句話,由不得你由不得我也由不得校長了。”新來的地理老師說。“那……讓談協也去,怎麼說救人也有他一份。”米克說。新來的地理老師看看校長。校長點點頭。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校長和新來的地理老師跟米克笑了笑,沒等米克再說什麼就都離開那地方。他們一走,米克就覺得事情真像新來的地理老師說的那樣,由不得你由不得我也由不得校長由不得任何人了。
米克覺得頭大了有一輪,他拍了拍,他想把腦袋拍複原。可沒用。拍不小了。他覺得拍不小。
他走出校辦大樓時看見了葛琴。
“我又沒事。”米克說。
“我知道你沒事,有事也是好事。”葛琴說。
“他們說湖水有一米多深沒過頭頂,沒有的事。”米克說。
葛琴眨眼看他。
“隻到胸口。”米克比劃著,“就這麼深。”
“噢!我知道了。”葛琴說:“那些記者有些拔高,有時記者下筆時就拔高那麼一點兒。”
這時米克好像才認出麵前的那個人是副班長葛琴。“耶耶?!葛琴是你?!”他說。
“不是我是誰?”
“你沒去車站?”
“什麼?車站!”
米克想說你沒去給你媽幫忙,可馬上意識到說漏了嘴,他決心要為葛琴保密的,那麼一說葛琴不就知道有人知道她的秘密?
“我說得南哩,我以為你是得南,得南說要去那大,我就想到車站了。”
“你看,你像中了邪。”
米克覺得自己真像中了邪,他不自在,好不自在。
風大好使船
老米變過了一種樣子,不仔細看就認不出我們先前見過的那個老米。不必看其它,就看他的眉頭吧。他的眉頭先前像豆腐皮皮,皺撮著,你要是看過鄉下人做豆腐就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做豆腐熬漿,熬熬就在漿麵熬出一層皮皮,接著熬就皺起來。老米的眉頭先前就那樣子。現在不一樣了,現在老米的眉頭舒展了,額頭上那塊地方不再像豆腐皮皮了像頭茬的西瓜皮繃得平平展展。
這樣看去老米就年輕了十歲。
老米又出現在大家麵前了,他在小區進進出出,笑像被一種漿糊牢牢地粘在他的臉上。
他成了一個忙人,他不是忙於他的生意,生意沒什麼好忙的了,他忙於接待記者。
老米的名字出現在報上,老米樂嗬嗬的聲音出現在廣播裏,老米的笑模樣出現在電視屏幕中。
熟人看見老米樂嗬嗬地出出進進,就說:老米忙啥哩。老米說:你看人家找我我總不能擺什麼架子吧。人家說:那是。
米克媽有點憂慮,米克媽說:“你看當英雄的好像不是兒子倒像是你……”
老米說:“你懂什麼?”
老米沒說錯,米克媽不知丈夫在想些什麼。
老米那些日子想了很多,他也想得很遠很“全麵”。他沒想到兒子能有這麼一場“壯舉”。在他眼裏兒子這英雄壯舉救得不僅隻是那個落水兒童,還有他這個做父親的。
“要弄就往大裏弄,風大好使船。”老米跟老婆說。
“我想不出這和風呀船的有什麼相幹。”米克媽說。
“唉唉!跟你說也白說。”老米說,“你給我弄些酒菜我要喝兩盅。”那幾天老米老這麼跟老婆說。
米克媽真就去給老米廚房忙,他不再問什麼了。米克父親能這樣就好,好歹比先前省心多了。米克媽這麼想。丈夫要什麼,她就屁顛屁顛地給他弄。
老米喝酒,好些日子沒這麼寬衣解帶酣暢一回了。喝喝他就高興起來,他就把那些事在腦子裏過一回。他
想那片大海消失了,沒消失他也不怕。兒子給了他一根救命稻草。他淹不死了,他能渡過眼前的難關和那片海峽了。
他想,他們不會逼得太緊了,這個“他們”是指那些債主。他們總得顧及點什麼吧,不看僧麵看佛麵,這到底是英雄的家庭,輿論和社會不會容許那種行徑。就是說他能緩一口氣,有個喘息機會。
他想,銀行也許會為他網開一麵。什麼信譽?英雄這稱號就是最好的信譽。別說是貸款,就是捐給見義勇為者銀行方麵也該那麼做的。他想他應該獲得借貸,這順理成章。隻要能夠有一筆應急資金,老米相信自己能重震旗鼓再出江湖。
他想,還有有關部門和相關領導的批文,現階段國內的經濟形態依然有計劃經濟的慣性,對於經營來說,一張批文有時就是支票就是錢。過去老米弄個批文多難,
現在不一樣了,領導會登門看望,他老米也有機會被邀請參加一些活動。就是說他能接觸各個部門的領導認識一些重要人物。老米是個聰明的人,他會相機行事,他會瞅準機會。他想瞅準機會相機行事弄張批文弄個領導的簽名什麼的從此不再是個難事。
老米很為這些所想興奮,他一興奮就又喝酒,那些天他一身的喜氣和酒香。
他一個人喝酒已經不過癮了,他還叫了一些朋友來。
“運氣來了門板也擋不住。”他跟人說。
朋友說:“擋不住擋不住……”
“山重水複……”他說。
“山重水複山重水複……”朋友說。
“柳暗花明……”
“柳暗花明柳暗花明……”
“雪中送炭,噢真是雪中送炭耶!”老米說的是兒子,他沒說兒子他隻說雪中送炭。
朋友不知道老米說的是誰,他們直著眼看了他好一會兒。
老米沒再說什麼,老米衝著朋友“哦嗬哦嗬”笑,傻模傻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