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禪趣入詩和以禪理入詩有交叉的地方,不同的是以禪趣入詩是不著禪語而禪意自現的禪意詩。舉幾首著名者如下:
李翱《贈藥山惟儼詩》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鬆下兩函經。
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霄水在瓶。
選得幽居愜野情,終年無送亦無迎。
有時直上孤峰頂,月下披雲嘯一聲。
王維《鳥鳴澗》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王維《辛夷塢》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上述詩歌從語言上看絲毫不著禪語,而內中卻關聯禪理,以至於後人評王維此類詩曰:讀之身世兩忘中,萬念俱寂(胡應麟評)。此外禪對詩的影響方麵還有以禪喻詩,屬於詩論範疇,在此就不多提及了,宋代嚴羽的《滄浪詩話》是這方麵的代表作。
三、禪詩的境界
禪詩的境界應該是自然而工的,所謂“詩到無詩禪儼然”,無心之作往往禪機四現。般若空觀為禪宗的主要思想,慧能發展為無住、無念、無相,隻有用金剛寶劍隨立隨掃,才能不執不滯。除無心外,一首好的禪詩要不流於說教,需經常借用自然景物。禪宗有借境示人,或叫對境顯人的說法。比如學生問,如何是夾山境,師答“春來草自青”,即是借境示人。也正符合“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的法身無形、應物顯身的觀點。
一般情況下,人們總把禪詩的境界和枯木死灰、古井無波聯係到一起,實際上禪境不僅是一味的空寂,空寂固然是一種特色,但並沒有從根本上把握住其第一諦。佛教第一步是破有立空,第二步是非有非空,第三步則將非有非空的心也空掉。但據此掉入頑滅則大錯,真正的禪者境界不是一潭死水、枯木死灰,而應是枯木逢春後的盎然生機,是深穀裏的龍吟,是高山上的虎嘯。禪語曰“山高豈礙白雲飛,竹密豈妨流水過”,白雲自在飛,流水悠悠過,一片天然化機,活潑潑,輕灑灑,無牽無礙。
最後一點值得注意的是把握禪宗的圓融境界,這非常有助於幫助我們理解禪詩的境界。禪家講究不二法門,一切的有無,大小的對立在這裏都得到了超越,海底可以生塵,石女可以生子。如禪詩中“三冬陽氣盛,六月降霜時”,是說明時間的圓融;“萬柳千華暖日開,一華端有一如來”,是說明空間的圓融。隻有做到事事無礙,才能與禪相通。宋代真淨克文的一首偈子就是說明這一境界的:
事事無礙,如意自在。手把豬頭,口誦淨戒。趁出淫房,未還酒債。十字街頭,解開布袋。
讀此類禪詩的時候,切莫把詩中的事相當做現實中的事實,如此這般,“驢年”也透不出。
上麵纏來纏去實際上已背離了禪家的不立文字的宗旨,真正的禪機是電光石火般的迅捷,是言亡慮絕的悟境,是刹那間的永恒,是一朝風月際的萬古長空,是得風的翠竹,是倚風的芙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