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佛經對六朝小說的影響(2 / 3)

然此類思想,蓋非中國所故有,段成式已謂出於天竺,《酉陽雜俎》雲,釋氏《譬喻經》雲,昔梵誌作術,吐出一壺,中有女子與屏,處作家室。梵誌少息,女複作術,吐出一壺,中有男子,複與共臥。梵誌覺,次第互吞之,拄杖而去。餘以吳均嚐覽此事,訝其說以為至怪也。“所雲釋氏經者,即《舊雜譬喻經》,吳時康僧會譯,今尚存;而此一事,則複有他經為本,如《觀佛三昧海經》說觀佛苦行時白毫毛相雲。”天見毛內有百億光,其光微妙,不可具宣。於其光中,現化菩薩,皆修苦行,如此不異。菩薩不小,毛亦不大。當又為梵誌吐壺相之淵源矣。魏晉以來,漸譯釋典,天竺故事亦流傳世間,文人喜其穎異,於有意或無意中用之,遂蛻化為國有,如晉人荀氏作《靈鬼誌》,亦記道人入籠子中事,尚雲來自外國,至吳均記,乃為中國之書生。

魯迅先生認為,這一故事的演變過程即是印度故事中國化的過程。而本故事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式的空間觀念不僅讓人感覺有趣,且使故事本身顯得內涵豐富,意蘊深遠。對地獄的描寫也體現出新空間觀的引入。

在佛教進入漢地之前,中國的神怪故事中沒有地獄這個概念,此地獄說傳入中國的時代,依據《開元釋教錄》卷一總錄後漢著錄:

《問地獄事經》一卷,見朱士行《漢錄》及《高僧傳》。

此經為沙門康巨在靈帝中平四年(187)於洛陽譯出,也就是說佛教地獄說在公元2世紀末已傳入中國。又據梁僧佑《出三藏記集》下卷第四著錄地獄經有:

《鐵城泥犁經》

《泥犁經》一卷或雲《中阿合泥犁經》

《勤苦泥犁經》一卷

《十八泥犁經》一卷

《四泥犁經》一卷

《地獄經》一卷

《地獄眾生相害經》一卷

《地獄罪人眾苦事經》一卷抄

《佛為比丘說大熱地獄經》一卷

《罪業報應教化地獄經》一卷

《摩訶乘精進度中罪報品》一卷

《十法成就惡業入地獄經》一卷抄

《比丘成就五法入地獄經》一卷抄《阿含》

《調達入地獄經)一卷抄《中阿含》或雲謂《調達入地獄事》

《調達生身入地獄經》一卷抄《出曜》

《奪那隻全身入地獄經》一卷抄

《流離王生身入地獄經》一卷抄

“這些佚名譯的經典,其譯出之年代,約在魏晉之時,至遲也不晚於南朝梁。”隨著佛教地獄觀的傳入之,專門描寫人們對地獄情景想象的典籍小說開始日益增多,流傳較廣且較詳盡的一則當屬最初見於《幽明錄》的“趙泰”一條:

趙泰字文和,清河貝丘人也……年三十五時,嚐卒心痛,須臾而死……留屍十日。喉中有聲如雨,俄而蘇活。說初死之時,夢有一人來近心下,複有二人乘黃馬,從者,二人扶泰腋徑向東行,不可知幾裏,至一大城,崔嵬高峻,城色青黑。將泰向城門入,經兩重門,有瓦屋可數千間,男女大小亦數千人,行列而立。吏著皂衣,有五六人。條疏姓字,雲“當以科呈府君”。泰名在三十,須臾,將泰與數千男女一時俱進。府君西向坐,檢視名簿訖,複遣泰南入黑門。有人著絳衣坐大屋下,以次呼名,問“生時所事?作何孽罪?行何福善?諦汝等辭,以實言也!此恒遣六部使者常在人間,疏記善惡,俱有條狀,不可得虛。”泰答“父兄仕宦,皆兩千石。我少在家,修學而已,無所事也,亦不犯惡。”乃遣泰為水官將作……令案行地獄。所致諸獄,楚毒各殊:或針貫其舌,流血竟體;或披頭露發,裸形徒跣,相牽而行,有持大杖,從後催促,鐵床銅柱,燒之洞然,驅迫此人,抱臥其上,赴即焦爛,尋複還生;……或劍樹高廣,不知限量,根莖枝葉,皆劍為之,人眾相訾,自登自攀,若有欣競,而身首割截,尺寸離斷。……泰出獄門,見有二人齎文書,來語獄吏,言有三人,其家為其於塔寺中懸幡燒香,救解其罪,可出福舍。俄見三人自獄而出,已有自然衣服,完整在身……泰問主曰,“人有何行,死得樂報?”主者唯言“奉法弟子精進持戒,得樂報,無有謫罰也。”泰複問曰,“人未事法時所行罪過,事法之後,得以除不?”答曰,“皆除也。”語畢,主者開縢篋檢泰年紀,尚有餘算三十在年,乃遣泰還……時晉太始五年七月十三日也。

這一則故事中不僅對地獄中的種種形象作了鮮活的描寫,而且先後提到了人死後家人做法事可使死者免遭地獄之苦及信仰佛教可以消災去業,這些觀念在之後都深入人心,成為我國兩千年來的固有風俗習慣。但同時在這則故事的結尾也暴露了這一類小說的通病,即說教意味過分強烈,導致作品本身的可讀性降低另一類則是佛教浩渺的時間觀在小說中的出現。晉人幹寶的《搜神記》和劉義慶的《幽明錄》中都出現過這樣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