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雨後初晴,太陽暖暖地照著,透過初秋還未凋零多少的樹葉柔和地灑在地上。忽然,馳道之上馬嘶長鳴,隻見兩匹黝黑的高頭駿馬一前一後急奔而來。居於前方的騎士身軀頎長,挺拔健碩,雖然保養得當,但時光也在那剛毅的臉龐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堅毅的下巴蓄著長須,眼中的光芒悠遠深邃,仿若冬夜深潭,難以琢磨。正享受馳馬之樂,浸於悠閑之中,一道身影卻從馳道邊飛閃而出,映入騎士的視線。連忙拉緊韁繩,駿馬湊然勒住步伐,前蹄煩躁地踢動。見此,騎士行動果斷,縱然躍下馬背。······從玄家跑出來的玄永寧渾渾噩噩,不知走了多久,恍然間聽見一聲馬兒的嘶鳴,待回過神時,已為時過晚。看著踢高的馬蹄,玄永寧下意識緊閉雙目,心想被馬踢死了也好,省的活在世上惹人嫌。可是預期中的劇痛沒有到來,反倒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輕飄飄地飛了起來,於是玄永寧不怕死地睜眼看個究竟,誰知竟看到了那讓他牽掛一生的容顏。馬上騎士躍然下馬抱過玄永寧,而後旋身跨步,輕逸地落在地上。“你沒事吧?”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詢問聲在玄永寧耳邊響起,幽幽的有一種讓人著魔的魅力。可惜此時的玄永寧心神不寧根本無暇注意於此。倒是那男子饒有興趣地凝視著懷中少年,散亂的青絲隨意披肩,不少還粘在麵門上下不來,單薄瘦弱的嬌小身軀僅著一件素白裏衣,未著履的小腳潤白如玉,卻因赤腳走路而傷痕累累。撥開那貼在麵容上的發絲,意外地看見一張清秀絕倫的容顏,還有那淚痕未幹的晶瑩雙睦,不知是因為驚嚇還是哭泣,脂如凝玉的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小小的身子微微輕顫,讓人頓生憐愛之情。多年來,泰山塴於前也不變色的男子亦微微失神。“主子,您沒事吧!”一勁裝男子單膝跪到男子身邊,恭敬詢問。聽到隨從的呼喚,男子稍稍回神,“沒事······”隨即又凝視著玄永寧。耳旁的對話讓玄永寧回魂,有些茫然地看著身邊的兩個男子,摟著他的那個自是不用說,英俊偉岸,散發著無上威嚴的氣勢;而那個謙遜問安的也是俊雅出眾,氣度不凡。凝視著打量他們的少年,男子神色柔和地再度輕聲詢問,“小公子你沒事吧?”意識到自己還在陌生人懷裏,玄永寧趕忙掙紮著要站起來,卻感到腳踝處一陣刺痛便又軟倒在男子懷裏。伸出大手細細揉捏玄永寧的腳踝,男子的神情溢出一絲憂慮,“腳踝這裏扭傷了,還是讓我送你回家請個大夫瞧瞧吧。”“不,我不要回家,你,你放開我,我不用你管。”玄永寧慌亂地想掙脫男子的臂彎,但後者卻箍緊那胡亂扭動的小身軀,“傷筋動骨一百天,一個不小心當心你兩三個月下不了床。”聞言,玄永寧縮了縮脖子而後繼續掙紮,“那我也不要你管,你,你放開我。”瞧著他一幅受驚小鹿的可愛模樣,男子好笑的還想勸慰卻被隨從給打斷。“你這小娃娃真不知好歹,我家主人好心幫你,你確如此無禮。”他跟了主子這麼多年,還沒見主子這般關心過誰呢。玄永寧積了一肚子火,藏了一肚子委屈沒處發,現在竟連個奴才都可以指著他的鼻子罵,不禁悲從中來,本想大罵這狗仗人勢的家夥一頓,但話到嘴邊卻又化作細細的嗚咽。這一哭,到讓那隨從有些犯傻,這孩子剛才還一幅倔樣兒,怎麼這會兒就哭啦。正在自己一頭霧水時,卻見自家主子一把橫抱起那娃娃。“喂!你幹嘛,快放開我!”玄永寧雙睦微嗔,倔強地看著男子,可人的模樣讓男子也不去計較他的無禮,“你不回家也不看大夫,而又是我弄傷你的,總不能放著不管吧。”男子邊說邊將玄永寧放上馬背,自己也利落地翻身上馬,腳下錦靴稍稍使力,靈性的駿馬已然奔出。風從頰邊擦過,混合著泥土的清新香味,讓玄永寧的心情不禁舒暢一些,便放低聲音問,“你還沒告訴我,這是去哪兒?”“怎麼,擔心我把你拐賣了?”男子輕佻的話語使玄永寧差點發作。而男子也頗為訝異,其實自己是個嚴謹異常的人,可一遇到這孩子就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心情。這很危險,但同時也是種前所未有的感受。“前麵有條小溪,我帶你去冰敷一下,順便洗洗腳上的傷口。”男子磁性的嗓音回蕩在玄永寧耳邊,讓他的心中有種怪怪的感覺。奇怪,不就是個大叔嗎,有什麼好緊張的。玄永寧縮了縮小身子,盡力壓下心中那股不適之感。在接近小溪的地方,男子勒住了坐騎。······隨從牽著兩匹馬去喝水,而男子則是將玄永寧抱到溪邊,細致地為他處理傷口。無意識間看到這一幕的隨從差點認為自己眼花,他家主子竟在替一個小毛孩兒洗腳?是天下紅雨還是今兒太陽打南邊兒出來?處理好傷口後,玄永寧難得的道了聲謝,接著就一語不發地坐在溪邊。而男子也陪他這麼靜靜地坐著。“我沒事了,您有事先走吧,今天真的很謝謝您。”男子溫和地笑著,“是在下的馬驚了公子,料理公子的傷勢也是應該的,你不用道謝,況且,今兒個出來就是預備好好輕鬆一番,這麼坐著也不錯,可以讓人心境平和。”這下玄永寧可不耐煩了,“大叔,您老能不能別這麼為老不尊,我這是在下逐客令你沒聽出來麼?我今天很煩很煩煩透了。”“哦?有什麼不如意的不妨說出來啊。”如果說剛才的玄永寧隻是不耐,那現在的他就是真正的生氣了,“說出來,我為什麼要說,憑什麼要告訴你?”這麼一問倒讓男子有些尷尬,“抱歉,我隻是認為把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可能會好受些。”玄永寧冷笑。“我好不好受與你何幹?你有什麼立場來問我,來接我傷疤。就算問了你也幫不上忙,還是白問,這件事對我來說有多嚴重,你一個外人卻以好奇心的心理來問我,不覺得很失禮嗎?你不是我,你怎麼可能了解我的內心;你沒有經曆過,你永遠不可能了解我的真正創痛!”眼前那纖弱人兒淒然悲痛的言辭,淚珠欲垂的哀傷模樣,讓男子心中的一角抽動起來。沒錯,任何人都無法了解他人真正的痛苦,所謂的幫助別人也不過是想為自己徒增一些優越感與幸福感罷了。多年以前一個與眼前少年同樣靈動而堅毅的人仿佛也說過這句話,隻是多年以後的現在早已物是人非。那個人是經曆了多少人事滄桑才感悟出那句話,而眼前的少年不過十三四歲,他又經曆了什麼······溫暖的大手輕撫上永寧的肩頭,“你說的不錯,我不是你,我不可能了解你心裏真正的痛苦······但是,無論你多麼的傷心難過、憤懣不平,已經發生的事實是無法消失的。我們當然希望悲傷從未有過,希望一切隻是一場夢,但是無論你怎麼希望,都無法改變這個即存的事實。所以,你要振作起來,因為人都要為自己而活,為自己的夢想,為自己的信仰而活。”“你還這麼小,這麼年輕,你的生命才剛剛開始,你一定有自己的夢想與希冀。那麼,為了你的夢想活下去,快快樂樂的活下去,要知道我這‘大叔’都還有許多夢想,你總不至於要輸給我這個‘為老不尊’的‘大叔’吧!”男子的話讓玄永寧微愣,雙臂環著膝蓋,坐在溪邊開始發呆。這場呆一直發到夕陽西下,晚霞漫天。忽然意識倒什麼的玄永寧側身,看見男子亦如剛才的坐在他身邊,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辛酸的溫馨。久久的沉默後,玄永寧終於開口,“那個,能送我回家麼?······天要黑了,荒郊野外的,我還有腳傷······”男子挑挑眉,下一刻已將玄永寧橫抱上馬,絕塵而去。車道間隻餘聲驚天動地的仰天長嘯“等等奴才呀!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