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散(sǎn):飄逸;瀟灑。
〔51〕澹:淡泊;恬淡;質樸。腴:豐厚,豐滿。
〔52〕東坡:蘇東坡,指北宋文學家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
〔53〕言有盡而意無窮:有限的言辭中包蘊豐富的內容。
〔54〕至言:盡善盡美的語言。
〔55〕山穀:北宋詩人黃庭堅,字魯直,號山穀道人,蘇門四學士之一。
〔56〕清廟之瑟:指古代帝王祭祀祖先的樂章。《禮記·樂記》:“《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歎。”
〔57〕遠矣哉:現在已經見不到了。
〔58〕可不務乎:可以不努力嗎?
〔59〕寒乞:指詩文淺薄、欠缺風神等。
〔60〕思有窒礙:思緒受到阻礙。
〔61〕涵養未至也:(是因為你的)學識涵養不夠。
〔62〕當益以學:應該努力學習,增長知識,加以補救。
〔63〕文以文而工:文章會因為文辭的優美而顯得工整。
〔64〕意出於格:詩人要表達的思想、情感、意境超出了詩作的格調。
〔65〕如印印泥:就像在封泥上蓋章一樣。印泥:蓋章時使用的印料。
〔66〕自然與學到:把自然的生趣與學到的知識、技巧相結合。
〔67〕天一:與天、與自然合而為一。
〔68〕作者:有卓越成就的人。
〔69〕礙而實通:詩作看上去難以理解而實際上卻符合人的心理,是人之常情。
〔70〕幽微:事情的隱微之處。
〔71〕剝落文采:擺脫藻飾痕跡。
〔72〕臨水送將歸:語出戰國時期楚國宋玉《九辯》的“登山臨水兮送將歸”,這句話的意思是:登山臨水,上下遠望,送別親友。
〔73〕剡溪歸棹:《世說新語·任誕》:“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74〕溫伯雪子:《莊子·田子方》:“溫伯雪子適齊,舍於魯。……至於齊,反舍於魯,……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溫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
〔75〕乃是歸宿處:這才是作詩的意向所歸。
〔76〕雞林:指雞林賈。這是古代對新羅商人的稱呼,後亦用來指精美的文章。
〔77〕非為能詩者作也:不是作給會寫詩的人看的。
〔78〕以吾之說為盡:以我的詩說統概全部的詩歌創作。
〔79〕是足以為能詩哉:這恐怕也不能算是真正懂得詩歌、真正會作詩吧。
〔80〕有如以水投水者乎:有沒有和我觀點相通的呢?以水投水,《列子·說符》:“曰:‘若以水投水,何如?’孔子曰:‘淄、澠之合,易牙嚐而知之。’”楊伯峻集釋引盧重玄解:“以水投水,喻合不可隱也。”本指使同類的事物相合在一起。後來指事物類同而難以鑒別。
〔81〕得免忘筌:比喻已達目的,即忘其憑借。
〔82〕重罪:再來得罪(我)。
薑夔的詩歌理論主要反映在這篇《詩說》之中,頗有見解獨到之處,在我國古代文論史上占有一席之位。王士禎《漁洋詩話》稱:“多精至之論,嚴羽之前,無與比也。”顧易生等先生主編的《宋金元文學批評史》稱:“從初期的‘論詩及事’為主,終於完成了向‘論詩及辭’為主的過渡,有關詩歌的創作思維及藝術規律的探索,構成了優秀詩話的主要內容。”
“詩法”是貫空整個《詩說》的一條主要線索,他說:“不知詩病,何由能詩。不觀詩法,何由知病。”他認為必先知詩法,再知詩病,後才“能詩”,在論述過程中,他把詩法與詩病相結合,把詩法作為整個詩歌創作的前提條件,這雖然不免有些教條化,但從全篇關於詩法的論述來看,還是頗為精到的。那麼到底什麼是“詩法”呢?就《詩說》來看,主要是指詩歌創作的藝術手段和技巧。如結構,“作大篇尤當布置,首尾勻停,腰腹肥滿”;如雕飾,“雕刻傷氣,敷衍露骨”;如章法,“波瀾開闔,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已作,如兵家之陣,方以為正,又複是奇,方以為奇,忽複是正,出入變化,不可紀極,而法度不可亂”;如對仗,“花必用柳對,是兒曹語,若其不切,亦病也”;如用典,“僻事實用,熟事虛用”;等等。
對於詩歌的藝術境界,薑夔提出了高妙說,“詩有四種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礙而實通,曰理高妙。出自意外,曰意高妙。寫出幽微,如清潭見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剝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其中“礙而實通”開清人賀裳“無理而妙”之先河,但薑夔並不認為這是最佳境界,他最終推崇的是“自然高妙”,是詩歌作品中不著痕跡的自然理趣。他說“自然與學到,其為天一也”,是詩歌作品中不著痕跡的自然之美,又繼承了蘇軾自然天成、冥於造化的文藝思想,開啟了元好問的“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的境界理論。
在藝術表現上,薑夔重視情景交融,特別強調含蓄。情景交融在我國古代詩論史上是得到普遍認同的,實際上這也是自然天成的一種表現,在這裏薑夔並沒有多作論述,隻是用“意中有景,景中有意”一句,一帶而過。明清之際王夫之則較為詳細地闡述了情景理論。他在《薑齋詩話》中說:“關情者景,自與情相為珀芥也。”“景以情合,情以景生,初不相離,唯意所適。”他認為情景的結合不僅有“景中情”和“情中景”兩種方式,還有“妙合無限”的最高境界,即水乳交融,自然天成之境界。這比薑夔的理論又更進一步。薑夔還特別強調含蓄,他說:“語貴含蓄。東坡雲:‘言有盡而意無窮者,天下之至言也。’山穀尤謹於此。清廟之瑟,一唱三歎,遠矣哉。後之學詩者可不務乎。若句中無餘字,篇中無長語,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餘味,篇中有餘意,善之善者也。”又說:“一篇全在尾句。如截奔馬,辭意俱盡。如臨水送將歸,意盡辭不盡。若夫辭盡意不盡,剡溪歸棹是已。辭意俱不盡,溫伯雪子是已。所謂辭意俱盡者,急流中截後語,非謂辭窮理盡者也。所謂意盡辭不盡者,意盡於未當盡處,則辭可以不盡矣,非以長語益之者也。至如辭盡意不盡者,非遺意也,辭中已仿佛可見矣。辭意俱不盡者,不盡之中固已深盡之矣。”薑夔之前,劉勰、皎然、司空圖、梅堯臣等都曾提出過含蓄說,薑夔又主要繼承了蘇軾的理論,並在這個基礎上進行了發揮創新,提出了“善之善者”,並著重闡釋了尾句之含蓄。他在此把含蓄分為“辭意俱盡”、“意盡辭不盡”、“辭盡意不盡”和“辭意俱盡”四種,並進行了形象而具體的論述,四者各有所長,由此可以看出他並不是一味極端地追求含蓄,而是具體地、辯證地看待這個問題,具有很大的創新性。
雖然《詩說》以“詩法”為主線,但通過《自敘》及《詩說》我們可以看出薑夔詩是反對模仿提倡創新的,他明確提出:“一家之語,自有一家之風味。如樂之二十四調,各有韻聲,乃是歸宿處。模仿者語雖似之,韻亦無矣。”曰:“聖處要自悟。”曰:“以吾之說為盡,而不造乎自得,是足以為能詩哉。”並且在《自敘二》中他還說:“作詩求與古人合,不若求與古人異。求與古人異,不若不求與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與古人異而不能不異。”顯然薑夔是主張“不法而法”與“不似之似”的,並且薑夔用自己的實際作品證明了他的這一觀點。可以說,他跳出了江西詩派的限製,開辟了獨樹一幟的“幽韻冷香”的藝術境界。但是,我們不能否認此篇《詩說》主要論述的就是詩歌的法度問題,這明顯帶有江西詩派的痕跡,與他自己的想法也有些矛盾。
《詩說》涉及到詩歌創作的法度、構思、詩人的涵養等,主張含蓄、自然,提出了意格說、高妙說,既是對前人理論的總結,又帶有很大的獨創性,並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繼往開來的一代。薑夔雖然沒有完全徹底地擺脫江西詩派的樊籠,但他主張詩無定法,反對模仿,提倡自然,這使他的《詩說》成為扭轉江西詩論統治文壇局麵的關鍵,在文論史和文學史上都具有轉折性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