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聞琵琶(2 / 2)

蛟龍出澗,趁勢而天。這縱橫家的絕學自然是能上窺天意,其威難測,所過之處無不被碾作齏粉、化作埃塵,綠林眾人是避者傷,不避者死,片刻間已是死人一片,傷者極多。

魏尺木一招擊退眾人,便縱身向太湖逃去。他還不忘強提精神,在風中留下話來:“魏某今日所受之辱,來日必將十倍奉還!”

“十倍奉還!”

“十倍奉還……”

魏尺木的聲音如同積攢千年的怨語冤詞,在山野之間來回飄蕩,久久不息。

綠林如此多人竟被一個魏尺木這般走脫,哪裏咽的下這口氣?陸言喝令眾人緊追,卻被水默攔下。

水默道:“陸兄,而今幫主方遭不幸,百家盟又覬覦在側,不可為了魏尺木一人而罔顧大局。”

陸言聽了這話,也醒悟過來,他自然也明白百家盟才是綠林的致命之患,當下約束眾人,一邊偷葬雷淵,不走漏半點風聲;一邊令取新主,再戰百家盟。至於張風塵、青龍等人,在葉拈雪、問君平等人的勸說下,自然也是相安無事。

……

魏尺木才奔到洞庭山腳,太湖湖畔,便聽見湖中小舟上有一人叫道:“魏少俠麼,快上船來!”

魏尺木不暇細思,一躍上船,他甫一到船上,便力盡而倒。待醒來時,這小舟飄飄蕩蕩,已將到太湖岸上。魏尺木力氣稍複,便打量起那撐船之人,不過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雖是穿了一身布衣,卻難掩一段風流。

那撐船人見魏尺木醒來,開口道:“你醒了。”

魏尺木拱手道:“多謝壯士相救,你怎麼認得我?”

那人笑道:“我可不認得你,你也莫謝我,要謝就謝玄真子道長。”

魏尺木疑惑道:“哪個玄真子?”

那人道:“自然是寫《玄真子》的那個‘玄真子’了。”

魏尺木聽了這話,不禁失笑。這玄真子不是別人,乃是本朝肅宗皇帝時期的一個道士,俗名張誌和。據說這張誌和晚年時,在鶯脰湖自沉於水,有顏真卿親筆祭文為證,其銘曰:邈元真,超隱淪。齊得喪,甘賤貧。泛湖海,同光塵。宅漁舟,垂釣綸。輔明主,斯若人。豈煙波,終此身?

魏尺木心裏直搖頭,“這忽焉去我、煙波終身的玄真子,若是活到現在,豈不是有一百五十歲了?莫非他當年真的羽化成仙了?即便如此,他又如何認得自己?”

那人見魏尺木滿臉不信,計較道:“你不信麼?我可是親眼所見呢!我不但見了玄真子道長,就連他那喚作“漁童”、“樵青”的一奴一婢我都見著了。”

魏尺木更是不信,隻道是有高人托名玄真子相救,隻是他想不明白到底是誰救了自己,暗忖道,“莫非是簡江月前輩麼?”

魏尺木又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

那人一手叉腰,揚眉道:“姓韋名治亡。”

這韋治亡原不是撐船人,而是嶺南韋家的公子。這嶺南韋家可不簡單,其祖上本是漢初韓信之後,隻因當年韓信獲罪,蕭何為了不絕淮陰侯之祀,將其幼子送往了南越武帝趙佗處。趙佗為免爭端,便為之取了韓字一半的“韋”字為姓。其後人長居嶺南,到了今日,嶺南韋氏早已是長門望族。

這韋公子天生的放蕩不羈,最愛風流,後來遊山玩水到了江南一帶,流連其中酒色,有十分快活。隻是後來不知怎的,這風流成性的韋公子竟動了真情,卻又與心上人生死相別、陰陽兩隔。他為情所困,日夜煎熬,終於一日在鶯脰湖投水自盡,卻得玄真子道長相救,又授以《玄真子》十二卷,這才看淡了相思,做起了撐船人。

魏尺木聽這撐船人姓韋,便生出一絲好感,隻因他的祖師爺是呂不韋。這韋治亡因受了玄真子所托,對魏尺木也是另眼相看,為其上藥療傷,不言辛勞。兩人便駕著一葉小舟一路向東,直出了太湖,到了鬆江之上。

甫一入夜,那鬆江之上,便起了無邊的燈火。燈火闌珊之處,盡是蘭舟美人。燈影人影交輝相映,算是亂世之中難得一見之繁華。魏尺木正臥在船艙裏閉目養神,忽聽得琵琶聲近,有一歌入耳:

一切恩怨了,一股恨意消,三尺紅綾天上飄。天上飄,樹上過。從此美人歿,從此故事錯,香消在這馬嵬坡……

唱著時,其中又夾有老者的聲音,吟道:

馬催東路去,

忍不住西顧!

此地埋香魂,

如何奔別處?

魏尺木聽得仔細,這一段唱的是本朝楊貴妃自縊馬嵬坡、唐明皇不忍回鑾之事。其聲極盡委婉淒美之意,能直穿到人的心底。魏尺木不覺動情,又想起大詩人白居易夜邀琵琶女的佳話,便說與韋治亡道:“韋老弟,那彈琵琶唱曲兒的姑娘,可能邀到船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