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貞看著這墓碑,尋思道,“想必這山穀便是夏侯昂前輩生前所居了,老前輩生前在此作畫,死後埋身於此,非有求名之誌,不懷取利之心,也是骨氣奇高了。”當下對著夏侯昂的墓碑深深一禮。
這墓正是魏尺木用“彩鳳雙飛翼”所掘之墓,這碑也是魏尺木所刻之碑,墓裏麵葬著的自然是舍命救了洛俠的夏侯昂前輩。
黃貞見這裏銜峰接穀,更兼山明水淨,是個好去處,便想在這裏長居下來。她又見羅傷一直跟著,便問道:“你今後要去哪裏?”
黃貞雖然蒙著麵紗,但羅傷依舊清晰地記得她那張如仙似畫的麵孔,此刻見她開口相問,當下囁喏道:“我也沒地方去……”
羅傷的確無處可去,但他此刻隻想留在這山穀之中,他當然是想離“顏如詩”這樣的絕代佳人近一點兒,哪怕是遠遠瞧著一方背影。
黃貞淡淡道:“我打算在這穀裏了卻餘生,你自便吧。”
羅傷想要與黃貞攀談,卻又無話可說,幾經掙紮才壯起膽子,問道:“顏姑娘,魏大俠去了哪裏?”
黃貞被羅傷這麼一問,又想起傷心事,寒聲道:“提他做什麼!再者,我姓黃,莫再叫我‘顏姑娘’!”
羅傷不知道這“顏姑娘”如何忽然變成了“黃姑娘”,也不知道她為何忽然生怒,心裏暗忖道,“莫非顏姑娘與魏大俠有了什麼誤會不成?”當下不敢再待,起身去收拾石屋去了。
待羅傷走後,黃貞滿腹哀愁,幽幽道:
“難相憶,莫相憶。相憶人不及。風過雁難替。庭下春花歲歲離。情未寄。
不自棄,怎自棄。自棄事何益。心動傷不計。原上秋草年年靡。恨已去。”
……
黃貞就在這穀裏住了下來,她還為這山穀起了個名字,喚作:“畫傷穀”。她以為,夏侯昂前輩有畫,她有傷,因而叫了這麼一個名字。
黃貞也學著動筆作畫,她畫斑駁之石,以為那是山之傷;畫幹涸之渠,以為那是水之傷;畫落紅之瓣,以為那是花之傷;畫難飛之翼,以為那是鳥之傷。隻是,情之傷要怎麼畫呢?情傷若是可畫,再把畫好的情傷燒掉,是不是心就不會痛了?黃貞不知,她也畫不出那情之傷。
羅傷也在這山穀裏住了下來,他自然也喜歡“畫傷穀”這個名字,隻因他的名字裏也有一個“傷”字——畫傷可不就是畫他麼?
這一日,秋風微起,羅傷正要去太湖裏捉魚,才出穀便瞧見有四條大船遠遠向這裏駛來。
羅傷索性候在一旁,待那四條大船靠岸,其中一條大船上飛出來藍、青、綠、白四條彩綢,直連到岸上,那船上便沿著架起的彩綢走下來一個華衣公子。那華衣公子的身側各有兩個美色侍女,身後則是三個虎背熊腰的大漢。
其餘船上也各跳下來一個人來,一個是血衣老嫗,提著一個破舊燈籠;一個是青衫道人,拎著一副骷髏;一個是碧衣女子,拿著一卷書籍。這一行正是唐門少主唐見微、“黃泉引路人”廖魂芳、“剔骨道人”離恨子、“女夫子”陳其鸞等人。
羅傷看著這一行人下船,又瞥見那四個侍女俱有姿色,心中便生不忿,他此刻迎風立在湖畔,雖是獨自一人,卻怡然不懼,遠遠叫道:“來人止步,這山穀裏已有人住了。”
唐見微身後,“地魔手”萬慶罵道:“哪裏來的野小子,敢對唐公子無禮!”
唐見微卻是攔下萬慶,問道:“我上次來時,這裏尚是無主之穀,怎麼今日就成了有主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