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歸送別女兒之後,望著一條條快船向西北而去,強忍著不舍,心中無盡落寞,歎道:“張家一族,流離在海外已有二百餘年。我輩子弟始終心念故土,今日把淑靜嫁回大唐,也算是了了祖宗不能歸鄉之憾。隻是,苦了她了。”
從“小龍須島”到大唐溫州,少說也有幾千裏。好在陳家財力雄厚,這十餘條船都是經過精良改製的“千裏船”。
這“千裏船”是南齊祖衝之首創。祖衝之智力超群,擅能改製器械,他效仿諸葛亮造出的木牛流馬,便造了這江上快船。經過幾百年的改良,船上都裝有船帆,合風力械勁為一,借著這東南長風,一日一夜竟能駛出六七百裏!不過一旬,迎親船隊便抵達了溫州渡口。
隻不過等到下船換轎子的時候,陳家人才發現船裏隻有箭囊一個丫鬟,並沒有新婦子張風塵的蹤影。
張風塵自幼習武,手腳迅捷,輕功不凡,再加上陳家沒人防備,她便輕易地逃了出去。如今她逃婚已有月餘,自打她到了中土,聽聞最多的便是王仙芝、尚君長造反的事了。張風塵雖說要闖蕩江湖,卻不知所去,心道:“既然那尚君長文武全才,風度翩翩,好歹去見上一見才好。”
她初到中土,人地兩生。好在她的盤纏足夠,於是騎馬登舟,一路上尋南問北,勉強到了中原一帶。
張風塵幾經兜轉,好不容易流連在濮州附近,卻已是五月時節。她見這裏時常有三五成群抑或幾十人結伴的江湖人士出沒,心中暗忖:“中原到底與別處不同,武林高手竟是隨處可見。”她正想著怎麼去鄄城去找尚君長,卻在周邊州縣接連看到了一樣的通緝告示。這告示不是朝廷所貼,也不是草軍布下,卻是摩尼教的懸賞。
張風塵仔細看了上麵文字,心中遲疑:“這摩尼教不是遠在西方昆侖山麼,怎麼在中原諸州抓人?喔,應是那人逃到了中原,摩尼教也就派了很多高手追來了。”
張風塵似乎是被自己說服了,又似乎是被自己的機智打動了,她又看了看畫像,讚道:“嗯,這畫上人像,雖然沒有傳言中尚君長那般風采,倒也有幾分膽氣嘛!敢得罪摩尼教,不錯,不錯!”
張風塵東摸西拐,總算到了濮州。她正自騎著馬慢悠悠地走在街上,隻聽得後麵有人連呼:“陳夫人!陳夫人慢走!”
張風塵並未在意,直到有四個家奴模樣的灰衣大漢攔在她麵前,氣喘籲籲道:“還請陳夫人跟我們回去罷。”
張風塵這才明白了他們口中的“陳夫人”原來指得是她。她心中暗呼不妙:“這陳家也忒厲害,我跑了這麼遠竟然還能找到我,實在令人煩愁!”
她一邊嘟囔著一邊從右邊的馬鞍袋裏掣出寶刀,那柄刀寬約兩寸,長卻不過兩尺有餘,渾然不似女子兵刃。隻見寒光乍現,張風塵揮手一刀虛砍下去,卻是刀刃一顫,分別劈向四人。她原以為這一招“韓信夜點兵”,足以迫開四人。不料那四人雖是家奴,武功卻都不弱,四人輕鬆避開這一刀,同時變換身位,反將她圍在垓心。
張風塵一刀落空,心上動怒,猛地用力將刀背拍向馬臀。那馬吃驚,長嘶一聲,嗖地一下躥了出去。那馬跑得突然,前麵那個家奴不曾料到,遮攔不住,隻得連忙避開。四人見狀便隻得在後麵縱開身形追了上去。
張風塵見了邪笑一聲:“呀,竟是不知死的奴才,看本女俠教訓你們!”她便故意放慢了腳力,又從左邊的馬鞍袋裏取出畫弓,搭箭引弦,就在馬背上扭身射了一箭出去,正中當頭一個家奴的發髻,那家奴被這一箭射得頭發掉了一地,肝膽須臾盡碎,便不敢再追。張風塵在馬上變換著姿勢,再連射三箭,都中了那些家奴的發髻,令他們不敢再追,這才釋懷一笑,揚長而去。
雖然輕易地便擺平了這幾個陳家的家奴,張風塵心裏卻明白,這陳家在江湖中立足了幾百年,其中高人隻怕多如牛毛。她擔心會有陳家的高手來尋她,一路上不敢耽擱停留,策馬飛奔,直去鄄城。
張風塵見這條大道上人馬稀疏,便隻顧趕路。不料忽覺肩膀上一痛,後麵傳來一聲“啊呀”。張風塵急忙扯住韁繩,回頭看去,隻見不遠處一匹灰色劣馬上坐一個青衣少年,那少年一手捂著耳朵,麵露疼痛之色,地上還提溜打滾著一個鬥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