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瞬他便聽得一旁的鍾離秀低吟一聲,倒在了地上。她的鬥笠滾落一旁,露出一瀑青絲和一張慘白秀麗的麵龐,腹部的血如汩汩流水。
魏尺木聞聲側目,隻見一個灰衣蒙麵的精瘦之人從地下破土而出,斜掠一旁,手上一把短匕血跡淋漓。
魏尺木不由低呼道:「忍者!」
原來鍾離秀身下泥沼裏一直藏著一個深諳土隱術的忍者。那忍者趁魏尺木招架另外三人之際,從地下將苦無向上奮力刺出,深深刺入了鍾離秀的腹部——這才是安倍古波的致命一擊。
安倍古波則趁魏尺木分神之際,凝聚心神,收斂氣力,要將凍在空中的式神收回來。隻見那條斑斕大蛇的鱗甲忽然光芒四射,將身上的冰漬一舉撞破,接著便搖頭擺尾,吐信瞪眼,飛回安倍古波的身後。隻是,它的精神卻萎靡了起來。
安倍古波氣息微喘,強忍著式神受損的心痛,冷笑道:「看來你與忍者也交過手了!」
魏尺木橫眉而對。如今強敵環伺,他一時也顧不上救治鍾離秀,隻能任其血流不止。
就在此時,「安倍古波,你竟然回來了……」的聲音忽然炸裂開來,彌漫四野八荒,那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近,如在耳邊低吼一般。
安倍古波心頭又是一震,他來不及確認鍾離秀的生死,也顧不得再與魏尺木角力,當下不敢多想,立即收了式神神通,率先掠了出去。其餘三人見安倍古波如此失態,知道這附近有頂天的狠角色,也慌慌張張退走了。
魏尺木並不強追,當下伏下身去為鍾離秀封穴止血。鍾離秀卻緩緩搖頭,聲音依舊幹癟沙啞:「沒用了。」
魏尺木不言,自顧自地為之緩緩輸送真氣。鍾離秀抬頭看著魏尺木,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緩緩道:「魏尺木,人皆叫你『刀屠』,依我看……你卻是個天下少見的俠義英雄……」
魏尺木聞言泛起一絲苦笑。鍾離秀抬起右手,手指搭在「腕上青」的劍柄上,眉頭有無限的留戀和繾綣,低語道:「這是我初習武時楊老幫主贈我的軟劍,它陪了我十幾年,我不忍它就此埋沒異國荒野,今日便將其贈予你,以免寶劍蒙塵,還望你好生待它……」
魏尺木拔出深插在土裏的「腕上青」,道:「待我回到中土便將此劍還給鹽幫。」
鍾離秀卻道:「鹽幫已名存實亡……幫裏也沒有再配得上它的用劍之人……再者,若留此劍在鹽幫,隻會招來無謂的禍端……」
魏尺木又不語。鍾離秀再道:「鍾離還有一事要勞煩魏大俠。」
魏尺木看著她,她的眼皮已經低垂下來,蓋上了那雙如霜如月的眼眸。鍾離秀的聲音已經十分微弱,魏尺木隻能俯下身子,將一耳貼近她的唇邊,才勉強聽的清。
鍾離秀道:「我死之後,煩你燒了屍身,將我的骨灰帶回中土,灑在洞庭山腳,太湖水中……好麽?」
鍾離秀聲音雖然沙啞低沉,此刻卻流露著淒涼不堪、悲哀無限,最後「好麽」兩個字還帶著無盡的柔和。魏尺木不覺心中泛起一陣酸楚,他將之強壓了下去,隻點了點頭,以示應允。
鍾離秀閉著眼自然看不見魏尺木的點頭,可她嘴角還是泛起了一道微微的弧度。她似乎篤定魏尺木會將她的骨灰灑在洞庭山腳,太湖水中,她便可以與那山那水,與楊半湖、雷淵,與她的家、她的夢永遠地在一起了。待到春來,湖水微漾,山色初新,有魚潛水底,有鳥鳴林間,她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不出一聲,亦無人打攪,沒有殺戮,也沒有仇恨——那該是一個多美多好的世界啊。
魏尺木看著鍾離秀嘴角的笑意,心道:「若我能活著回到中土,一定將你的屍骨灑在洞庭山腳,太湖水中。」
鍾離秀似乎聽到了這句承諾,嘴角的笑意定格,就此命絕。堂堂鹽幫暗堂堂主,名劍「腕上青」之主,竟慘死於異國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