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世的那天,窗外冷雨,清秋。她躺在病榻上,不住地咳嗽,聲響微弱。她的雙目緊闔,形容枯槁,我踮著腳尖,從對麵的壁爐上替她溫了一杯熱水,誠惶誠恐地端到她麵前。
“媽,喝口水。”
她勉強睜開眼睛,仔細辨認,然後努力舉起削瘦的胳臂,似乎想撫摸我一下,然而,擎舉的手卻在半途中頹然落下,“咣啷”,杯子沉重地掉落下去。
多少年後我仍清晰地記住那個雨日,大顆的雨珠如同眼淚那樣,溝溝壑壑爬在窗欞上,天空無聲地寂寞,雲朵陰鬱而低沉,憂傷地鋪滿城市的上方。這座城,猶如死去。
我蹲下身子,拾地上的玻璃。壓抑自己不要哭出聲。那個醉醺醺的男人回來時我已把母親的手放進被子,坐在床沿,凝視她慈祥的臉龐。媽媽,你隻是睡著了,是嗎?
那個男人,是父親。可我不願意這麼稱呼他。我隻有母親。從小,他就不關心我,連正眼也不看我。
他是在三番兩次訓斥後發覺母親再也不能起來為他做飯的事實。於是嘟噥著又出門去了。
我在母親的床頭默默守了一夜,流盡眼淚。天亮時我去城裏的棺材鋪,把母親給我的藍寶石戒指抵壓在那兒,換取一口薄棺。然後請求三個好心人,在園子裏埋葬好母親。做完這一切,我簡單地打點行囊,準備出門。
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但繼續留在這裏,與流浪又有何異呢?以前,因為母親,我有一個家。現在,她不在了,我的家,也隨之消逝。
寒風呼嘯,從耳邊匆匆跑過。在這樣的一個清秋,冷雨,不足十二歲的我,永遠地失去了最愛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