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青文學世界的魅力
李明晏
在我主編《澳洲日報》文學副刊《澳洲華文作家創作園地》期間,澳洲知名女作家崖青的專欄《台燈下》,頗受讀者歡迎。
我還記得,在一次讀者座談會上,崖青的一位忠實讀者的發言,令我記憶猶新。他說,崖青的專欄,不僅他喜歡讀,他上中學的女兒也愛讀。這不僅僅是因為崖青的作品平和易懂,語言精彩雋永,更為重要的是,她的文學世界是對源自人性和天良的“真善美”的追求和謳歌。
其實,崖青是澳華文壇的遲到者。1996 年她從上海移居到悉尼時,澳洲的幾家大報和周報的文學副刊,已是人滿為患。來自天南海北的一個個舞文弄墨者,已牢牢地占據了自己的文學領地,後來者隻能見縫插針。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姍姍來遲的崖青,竟靜悄悄地從默默無聞走到擁有眾多粉絲的知名作家的行列。
我還記得幾年前,新州作協舉辦的《崖青作品討論會》的盛況。在座無虛席的會場上,氣氛熱烈,發言者十分踴躍。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位資深老作家對崖青作品的評論。他說,崖青給澳華文壇注入了春水般溫馨的亮色,她的作品開闊的意境和深邃的主題,展現了新鮮而精彩的天地,為澳華文壇開創了一個獨特的文學窗口。
在 20 世紀 90 年代初期,一個個寫作高手,如同從阿拉伯魔瓶裏飛出來的文學精靈,展翅飛翔在自由天地,似乎是在一個美妙的瞬間,就製造了澳華文壇的百花齊放。有人,一隻手掙紮在社會底層,一隻手呐喊浪跡天涯的苦難;有人,陶醉在美妙的西方愛情中,情不自禁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詠歎中西愛情的銷魂;也有人,在文字戰爭中浴血奮戰到頭破血流,而一個個報業大小老板卻笑逐顏開,在夢境中也撫摸那日益膨脹的私囊……
然而,當年澳華文壇的熱熱鬧鬧,正如俄羅斯詩人普希金在膾炙人口的《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中的詩句: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會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
就是親切的懷念。
崖青的微型小說,不少曾刊登在我主編的文學副刊中的《台燈下》專欄。
那些在台燈柔和燈光下流溢出來的一篇篇微型小說,走進了無數讀者溫馨的台燈下。崖青用最洗練的語言,最鮮明的形象,以最短的距離,直擊讀者的心靈,喚起讀者會心的微笑和內心的共鳴,產生強烈的心靈感應。
其中,令我印象十分深刻的是《旅伴》。
《旅伴》中的女知青探親返家途中和一個鄉下女人邂逅在火車上。崖青寥寥幾筆,就活脫脫地展現了一個粗俗鄉下女人的畫像:
我的座位是臨窗的,行李剛上架,人還沒坐穩,一個像山似的胖女人,一屁股落在我的旁邊。一下子,我的地盤被她侵占了三分之一……
她奮力急搖紙扇,把滿身嗆人的汗酸味,扇給我“分享”……
她灰不溜秋的衣服上的斑斑汗漬活像一片片“鹽堿地”……
其中的一些細節十分精彩。
女知青為了遠離她身上的“鹽堿地”,用背頂她,希望她自覺讓開。可不管怎樣明頂暗撞,她自巋然不動。於是,女知青“憤中生智,突然站起身,把胖女人閃倒在我的座位上”。
女知青在車輪滾動聲中,走進了夢鄉,在夢中出現了笑吟吟向她招手的父親母親,可從夢中醒來才發現,她是靠在旁邊胖女人的胳膊彎裏,“整個身子都斜在她的胸前。她用另外一隻手輕輕給我扇著風”。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令女知青十分厭惡的鄉下女人,卻用緊握在手上的買汽車票錢,為丟了錢包而身無分文的女知青拍了電報,而回家的幾十裏山路就能隻靠她的兩條腿了。“她身上的那片‘鹽堿地’不知又要多生產出幾多鹽分”。
崖青筆下的鄉下女人,外表和內心強烈的反差,令讀者感受到:“善良是人性之最美”。而這,也是崖青文學世界永恒的主題。
細節是文學的生命。許多作家的作品之所以令人念念不忘,就是他們精彩的細節描寫已深深刻在讀者的記憶中。
我還記得,在我的作品討論會上,一位文學老前輩,就我的文學創作,好話說完之後,就開誠布公地說,李明晏被人稱為故事大王,在《澳洲日報》連載的長篇小說《澳洲 C悲劇》,吸引了不少讀者。但故事越編得精彩,文學價值就越低下,因為文學中最精彩的細節是無法編造的。再跌宕起伏的故事,也隻是過眼雲煙而已。澳洲有不少善於捕捉和運用細節的作家,崖青為其中之一。比如崖青的作品之所以給人深刻的印象,也是因為崖青作品中有些細節十分生動,她文字中常常有很細致的描寫,令人過目不忘。
如此的直言不諱,如此的一針見血,何況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但我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氣惱,因為我心知肚明,我之所以頭頂三屆作協會長的頭冠,滿世界出席大大小小的國際華文作家會議;我之所以在澳洲、中國台灣和中國大陸數次獲獎,並非因為我的文學水平有多高,而是腳踏異國土地的我,因展示外麵世界的形形色色,因望眼世界的視覺獨特,而博得了評委的青睞。我的小說中的確需要加強細節的刻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