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火(1 / 3)

頭頂一輪皓月,宮廷大宴應該結束了。顏沐晨套著單衣坐在閣樓的屋頂上,望著一片片民居出神。他是痛恨自己的,渾渾噩噩度過了這麼多年,努力過,卻仍然沒法擺脫兒時的陰影。

無聊的朝廷,無聊的刑部,無聊的皇帝……這大半年來自己到底在跟一些什麼樣的人打交道,都快分不清楚了。唯一能肯定的是,太過於自我,苦頭會吃到死的那天。可無父無母的他就隻剩下自尊心了,如果連這個都舍棄,還活著做什麼?

慧聰大師圓寂他也沒能趕上見最後一麵。

總覺得這些年心口一直被什麼堵著,痛苦不堪。每當想起父親死去的一幕,他都痛不欲生。

“大人……”管家敲門。

“什麼事?”

“宮裏來密旨了。”

刑部尚書趙治剛從內閣議事回來,就看到九士府的人把刑部大堂給圍了。他心想別要是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這幫人吧?九士府有十分久遠的曆史,專門監督官吏。新帝登基五年來,已經有不少過去先帝重用的大臣被他們拉下馬。同樣身為兩朝元老的他可不想下一個是自己。

當然,尚書大人是多慮了。九士府找上門的理由跟他無關,跟侍郎官顏沐晨有關。值得慶幸的是南宮秋臥病在床,來的人是催穎、百裏、鄭寒。否則也許刑部得有人受傷。

顏沐晨額頭上還包著紗布,似乎昨夜還染了風寒,整個人萎靡不振的。

“怎麼了?諸位大人。”本官很多政務要忙,還有傷在身,你們能不能放過我。

催穎平靜道:“張禦史一家昨夜在刑部大牢集體自盡,這麼大動靜,怎麼獄卒不攔一攔?”案子還沒終審就畏罪自殺?還是集體自殺。說出來誰都不會信。

顏沐晨攤手,“人要想死,誰攔得住。”

“他可有招認黨羽?”

“沒有,他什麼都不說,然後舉家在大牢裏撞牆死了。”不信你們自己去看啊。

“顏大人是把我們當三歲小孩了。”鄭寒眯起眼睛。

顏沐晨輕蔑掃了他們幾眼,“是又怎麼樣?”

催穎按下鄭寒要發難的劍,對顏沐晨畢恭畢敬作揖,“是我們失禮了。多有叨擾,還望顏大人莫怪罪。”說完衝身後的眾人使了個眼神,大家也不多逗留,眨眼功夫都消失了。

“到底怎麼回事?”回到九士府眾人便把問題拋向催穎。

“刑部辦案輪不到我們插足,還是不要管的好。”催穎一一賠笑臉。隻有百裏麵無表情的,崔穎知道自己沒法忽悠這個人。於是找了個上茅房的借口欲偷溜。

“去哪啊?”剛跑到門口,百裏已經在那等著了。

嘖,真不愧是九士府第一高手。

朝四周望了望,確定沒閑雜人等,催穎走到百裏跟前。他記得以前的百裏是個對任何事情都很難提得起興趣的人,怎麼最近怪怪的?催穎心下抱怨:百裏你這麼八卦,跟你舉世無雙的容貌和劍術完全不搭,趕緊改了這個毛病,安安靜靜做個美劍客。

“顏沐晨雖然自視清高,可絕不是蠢笨之流,更不是馬虎大意之人。但凡進了刑部大牢的犯人,流水的刑具不過一遍別想舒服見閻王。況且還是張禦史這種牽涉甚廣的重犯。”哪能輕易讓他死了。

“所以……”

“所以顏沐晨隻是奉命行事罷了。”

百裏了然,表情有些嘲諷。

“我猜測張禦史為了減罪什麼都招了。可皇上想動內閣,還遠著呢。他有自知之明。也所以這個案子就隻能暫時當做懸案來處置。”催穎漠然地說。

見對方要走,百裏叫住他。

“那天晚上你跟都統說話我全聽到了。”

催穎茫然。哪天晚上?

“五年之約是怎麼回事?”

“就是我已經在這裏呆了四年,還有一年就要跟你們道別了。回家娶老婆生孩子,繼承我爹的米鋪,當個衣食無憂的米蟲。”哥哥今年已經29歲,再不成家立業,這輩子就廢了。

見那張好看的臉還掛滿不信任,催穎繼續道:“我從來沒害過你不是。”

“說得好像你能害我似的。”百裏冷哼。

催穎咽口水,心知這個人是九士府最不能得罪的,否則隨時橫屍街頭不是不可能。“我隻是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給朝廷效力。我對這些沒有觀念。你理解麼?”非親非故的,為皇帝賣命,他也不會把財富分我,也不會把女人分我。

街角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兩人剛看清楚來者,對方就從馬上滾了下來,擦了一臉血。是南宮府上的小廝。他顧不上自己,連滾帶爬的到他們跟前,說快召集九士,一同到南宮家,見南宮秋最後一麵。

噩耗來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看著南宮大宅子掛滿白簾,催穎心想自己要不要跟其他人一樣像死了爹一樣悲傷一下。可恥的是這個節骨眼上,自己想幹的是另一件事。如果自己提出這個要求,一定會被亂棍打死吧?

在九士府和吏部的盡心張羅下喪事辦得很順利,人也下葬了。眼下最麻煩的事,便是九士府群龍無首。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催穎身上,因為都統臨終前隻見了他和百裏兩個人。大家多少對百裏有了解,從他身上問不出什麼。所以先找容易下手的。

“都統臨終交代我和百裏聯名上折子,由林無接替他的位置。”

“噗……”正喝茶的林無十分不給麵子的全噴了出來。

眾人一聽是林無都沒異議。他八歲就進府,有資曆,且是分析高手,江湖上一等一的暗器師。他繼任都統是目前來說最好的決策。

見大夥都如自己預料的服氣,催穎接著說:“還有依照九士府的規矩,必須無時無刻保證有九大高手坐鎮,現在空缺兩個位置。由鄭寒來負責招募,或者從府上的小鬼頭裏挑好的重點栽培也可以。”

“不是隻缺一人嗎?”鄭寒滿臉黑線,確定自己沒數錯。

“啊,本人承蒙南宮都統賞識,諸位兄弟關照,這幾年已是占盡便宜,眼下實在不想繼續拖後腿。所以本人的位置也希望能讓出去。”催穎就指著趕緊找到接替者,他好請辭離開。

果然話音剛落,眾人的怒罵聲就席卷而來。催穎很詫異大家對他重視的程度。按理說自己一個不會武,成天就隻懂得耍小聰明的拖油瓶,完全是拉低九士府的層次。何德何能。

這些天大家都沉浸在悲傷和疲憊中,所以議事結束,眾人都各自離開,慢慢調整身體和情緒。畢竟人要向前看。隻有百裏一個人坐在大堂裏,反複想那天在大門口催穎說的話。還有今天撒的那麼多謊。

分明都統臨終的托付是由催穎接任,他也滿口答應的。

深更半夜有人敲門,還不出聲,誰開門誰傻子。這麼想著,顏沐晨翻過身繼續睡。可敲門聲停了之後,開始傳來撬門聲。確定是活人在外頭,他掀開被子爬起來。慢吞吞下床,點了燈。然後走去打開房門。

“不如,你告訴我,我該問什麼問題比較合適。”他看著來者。

催穎嬉皮笑臉地收好撬門用的匕首,擅自走進屋裏。顏沐晨關上門,走到茶桌前,倒了兩杯茶。“催大人有什麼事不能白天到刑部說?我不記得我們的關係有親密到能這個時辰在這個地方碰麵。”如果還為了張禦史的案子,真沒什麼可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