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爹爹一意孤行，舜華寧願一死來報爹爹的養育之恩。”舜華跪在祖祠堂前，一身素色的衣顯得她身子單薄，臉上的倔強卻未失半分。
“你！”杜老爺子持著手杖，連連倒退幾步，氣漲了臉，將手杖敲在堅硬的石板上：“你這個不孝之女！在列祖列宗之前竟說出這樣逆天的話來！如今家道中落，你若不去，誰靠了天子的恩寵來養活杜家上上下下！”
舜華冷眸相待，麵若清菊，清冷得一旁的家奴不敢看著，隻得垂手垂頭。舜華駁道：“那爹爹又怎不讓二姐姐去，偏偏讓了女兒去？女兒不過才十四歲罷了！”
舜華口中的‘二姐姐’，是杜老爺子的兄長親女蕪瑋。胞兄早年而逝，留此親女，杜老爺子自然愛惜。而族中長女已配給耽王，大半年前已然出嫁，這入宮的名分便落在舜華肩上。
杜老爺子氣極，就要上來舉手扇舜華淨臉，杜夫人在一旁哭得喘氣，見要打女兒，忙拉住杜老爺子且跪下：“老爺，華兒也不過十四，老爺就要將她送到那個地方去！這不是要讓華兒活受罪嗎！老爺好歹也三思啊！”
舜華磕首：“既生了女兒就要送進宮裏去，女兒還不如不來這人世間的好，為何爹爹當日又不賜紅花給娘親服下，免了女兒今日的痛楚。”杜夫人聽了，更是撐不住昏死過去。杜老爺子眼氣圓了直拿了手杖要往舜華身上打去，家奴有的便跑上來扯住他的腳，喊道：“三小姐大了經不住打，老爺莫動氣了！”
杜老爺子停下步子，怒氣仍未消去，命令斥聲由堂內傳出東院：“將三小姐鎖在西閣裏，選秀之日再放出來送進宮去！”
西閣內。
牡丹帳迷了層層紗簾，舜華綰起及腰了的墨發，順著屋廊走到盡頭，隨手在紅木櫃上翻下書冊，躺在暖塌之上。桃夭端了案幾，案幾上正是舜華喜食的棗羹。舜華側了身子，取玉勺挑起熱騰騰的羹就要往嘴裏送。桃夭欲止：“小姐也吃得慢些，仔細燙嘴，”又歎了氣，“小姐若是答應了老爺入宮，也斷不會似今日這般沒了自由。”
舜華微微頷首：“為何要入宮，豈不是要斷送了自個兒的韶華？那如此，我就寧可從此沒了自由。”
桃夭是她幼時便一直帶在身旁的丫頭，起名字時也從了那句‘桃之夭夭，碩碩其華’。桃夭本性聰明機敏，隻是膽子忒小了些，這些年將她帶在身旁，膽子也未曾見過有提拔一二分。再帶進宮裏去，不出三日必要了她的性命。
當禦前侍衛的哥哥那一年曾告訴舜華：“雲妃娘娘為了要見皇上打了蕙嬪一巴掌，那蕙嬪又是個好麵子的，麵子過不去，即日上吊，幸而有奴才發現得早，才沒去了，不過也丟了半條命。”
舜華放下玉勺，起身負手對著窗子，外頭春色正好，隻她一人心不歡。
舜華轉身拾了妝案上的青夻簪，順著指尖晃了晃，嘴邊恍笑：“桃夭，不然，咱們逃府吧。”
桃夭有些怯怯，垂首道：“小姐……小姐說什麼便是什麼。”
舜華不曾想事情來得如此順利。二更時分，從床榻下拿出早備好的包袱，和桃夭出了甚是無人的偏門。舜華狡黠笑著，想必那老頭子認定了她出門必會從正門逃出，如此才能尋到出府的大門。老頭子怕是錯了，她自小到大在府裏頑了這麼多年，怎麼能不給自己留一把手？此時正來了北苑，桃夭仍有些驚心，扯著舜華的衣裳躲在她身後：“小姐……小姐，我們要往哪裏去？大門可是在前苑呢。”
舜華擺了擺手，輕步輕言：“門就在那兒呢。”
桃夭有些懵糊：“啊？”
舜華眉蹙，再這麼給這丫頭折騰下去，被捉回去的時辰也就近了。便拉了桃夭，忽閃至一叢陰密雜枝裏，在石牆上移了塊磚，石頭便向石牆兩邊縮去，出來了一道石門。桃夭看得驚了神，甚是訝異：“小姐何時瞞了桃夭作出這扇門來，桃夭竟不知！”舜華淡淡笑著，卻掩不住眼中孩子心性的傲然：“自然不知了，這門還是大哥哥給我的生辰禮，已瞞了許多年，那時候你還沒入府，是不知道的。至今就連爹爹也不知曉。”
桃夭故作氣惱：“小姐偏心了，這麼好的東西也不告之，桃夭可是要小姐的東西賠禮的。”
舜華刮了一把她的鼻：“好小蹄子，枉我疼了你那麼多年，如今倒叫我反作你丫頭，要甚麼給甚麼了。”再回頭看了杜府，廊下燈燭未盡然，道：“還是快些走罷，免得被人瞧見。”
桃夭點頭：“小姐快出去。”
舜華率先出了石門，桃夭背著包袱跟其隨後，隻見舜華再移了門外一塊石，門便合上。舜華見了四周漆黑，也怕是沒有人，心裏也頗為膽怯，抓緊了桃夭衣袖，一步步走著。誰知桃夭不過比舜華小半歲，心中更為恐慌。才到了出巷子的轉角，便見兩道黑影晃了過去。桃夭聲色有些顫顫：“小……小姐，可……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