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學的人性論中還有兩個重要課題,一個是才性論,探討才華與人性的關係,出現兩大派四種不同的議論:才性同,才性合;才性異,才性離。
另一個重要的課題便是一個“情”字,人的感情到底是什麼?聖人孔子有沒有情?最後認為,孔子是無情有性,就是說孔子本性就是那麼好,他做的每一件好事都是他的真性,而不是感情所致。
當然,這是把孔子神聖化,其實孔子對於春秋前期西周的“人禮”體製是非常有感情的,由於他是庶出,怕被無嗣的嫡母加害,因此長期被他父親藏著。在他父親死後,是西周的禮法,使孔子迅速繼承子爵,成為魯國重要的貴族。
我認為玄學人性論中還有一個長期被忽視,但卻異常重要的一個理念。那就是人性的差別,人的差別。認清人性的差別直接關係到我們對玄學,對個人主義的認知。
莊子探討人性,也還承認人性具有細微的差別,他的思想的核心體現在《逍遙遊》。在《逍遙遊》中通過大鵬和小鳥的對話,要想達到自由、順應自然,需要達到更深層次認知。因此,莊子把士分六等,承認個體的區別。“渾沌之死”也是講人性差別。這樣早期的個人服從自然,忽略了人的社會性這個重要理念,那就是忽略了公正與妥協。
嵇康的闡述可以看成是對莊子人性論的解釋。嵇康稱:夫稱君子者,心無措乎是非,而行不違乎道者也。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係於所欲故能審貴賤而通物情。物情順通,故大無違;越名任心,故是非無措也。
這一段表示嵇康認為人的行為應該符合自然規律,不依欲望感情用事。嵇康當然也知道這是很難做到的,所以他在這句話前麵加了一個限製詞‘夫君子者’。就是說君子才能這樣。小人不行,你還要在農田裏拚命。其實就是貴族可以放達,別人不行。
這個觀點是向士庶天隔,人分等級又大膽的邁進一步。(士庶天隔這一名詞正式提出,是在士族沒落之後,劉宋之後)
郭象在玄學中的崇高地位,還是由他的第一句話奠定的---“牛馬不辭辛苦者,天命之固當也。雖寄之人事﹐而本區別在乎天也”
這句話表明了:物各有性,而“性各有分”。一切貴賤高下等級,都是“天理自然”,“天性所受”。使玄學向他的終極目標‘士庶天隔,人分等級貴賤’大踏步邁進。
在士族的眼中奴隸和牛馬沒太大分別,天命就是來給莊園主幹活的。
玄學作為兩晉的統治哲學,以人性服從自然天道為理念,對社會規律有所規避,產生極大的不公平現象。如果我們拿出一個證據的話,那正是獨一無二的九品中正製,它甚至把士人劃定等級。一二三品為名士,這些人很多時候仕途的起步便是三品官;七八九為劣士,即使腰纏萬貫、良田千頃,也必須老老實實回家種地,做個官員的幕僚都不可以。
玄學作為個人主義的開端,存在很大的缺陷,因此無法作為整個社會的主導哲學。即使是在同一時期的西方也是這樣,最終還是由更加惠及貧苦大眾的宗教奪取了主導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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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學的沒落上
玄學‘玄’在無為的世界觀要向有為的儒學社會觀妥協。那麼玄學到了東晉為什麼不玄了?
從曹魏到西晉湧現出很多玄學大家,如何晏、王弼、嵇康、阮籍、王衍、樂廣、郭象。可是東晉後玄學就走了下坡,沒有新的大家,新的思想。
原因就是佛學來了,佛學把玄學的世界觀一板磚拍死了。
佛學在漢朝進入中原,但是不被認可,沒有展現自己唯心的社會觀機會。可是胡人原本信神鬼,第一個統一北方的胡人政權‘後趙’率先嚐試了佛學,非常成功。很短時間內,就把民眾從戰亂後的荒蕪中拉了出來,出現一定的繁榮。佛學唯心的社會觀也非常好使。他們對莊園裏的農奴說,好好地幹活,死後把你們送上西天極樂世界;不要記恨莊園主,人家上輩子做了善事,你們也做善事吧,下輩子也能做莊園主。
宗教的求善、懺悔取代了儒學的仁義社會觀。
石勒後趙的成功引起東晉和成漢的豔慕。東晉才不再排斥佛學。可是佛學大師從北方來到東晉,語驚四座!
佛學的世界觀原本就是四大皆空。這樣玄學的世界觀被佛學解釋為:以無為本,以有為空,性空假有。所謂不是葉動,不是風動,而是心動。這一解釋把玄學甩出了五條街。這是一整套唯心的思想理論。本、體都是唯心的,不矛盾。
此說‘標新立異’驚得東晉名士目瞪口呆。你若承認‘以無為本’,就永遠辯不過佛學大師。標新立異這個成語就從此得來。
‘以有為空’的本體論,玄學家不是沒有認識到,而是不敢提。更不敢承認,因為他的社會觀要依附在儒學的‘有為’上。
人家宗教不怕,人家有自己的一套可行的社會觀。以求善,懺悔的社會觀,也使民眾老老實實幹活,將來到西天極樂世界。
因為佛學很早就講究四大皆空,其認為以無為本,以有為體。那麼怎麼解釋這個“有”,“有”既是空,這下一下解決了玄學的最大難題,你看到的一切表象,大千世界都是空的。雖然這個說法徹底解決了玄學的世界觀,但是就和以儒學為主的社會觀發生了嚴重的衝突。可是人家佛學不怕,因為人家佛學有自己一套較成熟而可行的社會道德理論----普通人仍然要辛苦工作,修的正果,把你送到西天極樂世界(西方是送上天堂)。人家宗教的社會觀也能支持勞動有為。
宗教擁有和玄學更相近的唯心世界觀,而且在唯心上比玄學更成熟。依托自己的世界觀,宗教還有一套可行的社會觀。
正因此第一次個人主義和宗教的媾和,宗教占了主導。宗教還得便宜賣乖,指責貴族無為遁世。(啟蒙運動中個人主義兼顧‘公平’後,奪回主導權。但還是和宗教妥協了。這是第二次媾和)
所以宗教一來,玄學清談就衰落了。因為你的世界觀沒有什麼可討論的了,人家對莊子逍遙遊的世界觀的闡述,甩出玄學家們一條街。人家還能提供另外一套與儒學有為思想完全不同的一種無為的社會道德觀,這更符合玄學的世界觀。這樣人家佛學將玄學的世界觀和社會觀都一下將死了。當然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的宗教也都從個人主義中吸取的巨大的營養。
這樣東晉玄學清談“有”、“無”的關係,就談不下去了。玄學自然沒落了。
世界觀沒法談了,社會觀又不會談,隻能談人性論(人生觀)。
不要以為神學大家什麼都能談,談至人性論,神學就被問暈了。你都四大皆空了,還要什麼才華、人性。宗教是愚民政策,對人生觀上的闡述是比較低級的。作為人類社會,沒有一個上進的人生觀,是不能進步的。全是宗教理論,人失去自我,全變成行屍走肉,整個社會都等著上帝恩賜,會變成死水一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