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故一早就拉著林夏在學校裏閑逛,從每棟教學樓的一樓爬上頂樓又下來。下了一夜的雪,堆在樹冠上,掛在樓簷和走廊欄杆上,傾斜飄下沾在眉上。
林夏走累了,拉著蘇故鑽進一間沒鎖的教室。她坐在講台上,看著蘇故自顧自和課桌椅、黑板合影,無奈地撇嘴。才高考完,正滿心歡愉慶祝解放的時候,怎麼也不能理解蘇故感歎飛逝光陰的心態。
蘇故折騰一陣,走上講台和林夏擠在一張凳子上,瀏覽著網頁。寒風從門口灌了進來,瀏覽器的第一條新聞讓她一直笑。
今年或是史上最寒冷的冬季,各地最低溫零下20℃。
蘇故點開這條新聞,拉了一下頭上的絨線帽,遮住耳朵。她和表妹林夏挨著坐在講台上,都低頭看著手機。台下是排列整齊的桌椅,綠色,桌廂背麵漆著半圈紅字:少溪中學。
蘇故的初中和高中都在這裏度過,相當於大半個青春。
有次閑聊,謝勰問蘇故,高中結束就像青春落幕,你憑什麼隻去了大半個?謝勰是蘇故的大學室友,睡在蘇故對麵。
蘇故笑,夾下唇間的半截煙,說,因為還有的在付時光那裏,他不回來,我的青春就不會結束。這話成了室友玩笑間攻擊蘇故矯情的靶子——你的青春還沒完,因為早就迷路了。
有時,蘇故覺得很對,付時光肯定迷路去別人那裏了,還帶著她的青春。
看著這條新聞,蘇故的笑聲瞬間充斥著空蕩蕩的教師,飄散到走廊裏。
“老姐,矜持點!小心保安來攆人,我們就隻有去雪地裏蹲著了。”林夏用手肘靠了一下蘇故,想幹預她放肆的笑聲。
林夏的母親是蘇故的二姨,少溪中學的老師,住在校內的公寓裏。
畢業後再回母校,蘇故在校門被攔時,敢用不屑的語氣對著保安說,我去教師公寓找人。語罷,則揚長而去,用背影報複那些年失敗的“遊擊戰”。
保安是少溪中學的大人物之一。少溪中學是寄宿製,出入校門和外賣是中學時代重要的課題,除了好好學習,這兩項的記錄被多代學生不斷刷新,長此不疲。
蘇故也曾是刷記錄大軍中的一員。課間隔著柵欄買過零食和小吃,冬季早起接過圍牆涼麵(蘇故家鄉特有的小吃),拿著從辦公室順來的字跡黯淡的假條出入校門。
有時不巧,和巡邏的保安麵對麵相遇,提著十幾份涼麵艱難開跑,繞著沒人的教學樓上上下下幾個回合。終於逃脫,從低年級教室的垃圾桶後麵鑽出來,一隻手撐著膝蓋,一隻手和同伴相扶,大口呼氣,冷風灌進來,一陣哆嗦。低頭一看,涼麵的湯水灑落在地,褐黑色,彌散著醋和辣味。
那刻,蘇故總生出咬牙切齒的恨意。
付時光卻時時教導她,好好學習,不要老想著吃。蘇故回應一記白眼,她帶上環遊了整座教學樓的涼麵中有一份就是付時光的,每早的標配。為此,許賢君戲謔地稱她為“老路的涼麵媳婦”。
蘇故把手機遞到林夏眼前,說:“你看,昨年也說史上最低,前年也是,大前年還是,馬上就是白堊紀了。哈哈哈哈!”
林夏淡然一笑,推回手機,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問:“老姐,回去吧?”她從沒明白蘇故的笑點,一直很奇怪,這次也是。
這是蘇故學生生涯中的最後一個寒假。明年今日,她就要坐在醫院的行政辦公室裏,端水打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