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銀絲(2 / 2)

翻閱紙張的聲音在殿內回響,沉默溢滿整座禦書房。小秦子時不時的隆起袖子擦了擦汗,不知道是被緊張所累還是單單因為這裏超高的溫度。

許久,直到小尹子叩門而入,通傳江騰求見,司馬君然這才合上本子,給小秦子叫起賜座了。這還真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差距,先時的沉默估計把小秦子的心給虐慘了,如今隆恩浩蕩,體諒他身有殘疾,特意賜座,險些又叫他熱淚盈眶。

江騰一身禦林軍軟甲,卸掉刀劍入殿,見我隨坐在一旁,似乎並不詫異,隻是淡淡的瞥過一眼便目不轉睛的望向座上那位冷麵寒霜的帝王。或許是冊子上寫了什麼要緊的東西,司馬君然如今的臉色已經陰沉的能掉出冰渣子來,“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因著沒有定罪,隻能暗訪,所以掌握的證據不多,但六部裏麵涉案人員眾多,每個人身上總會背負一兩件命案,因著是貴高權重,至今無人敢告。”

司馬君然啪的一聲拍在桌案上,茶盞翻到,水漬很快便浸到了折子上,但他似乎並不在意,隨手一把將小秦子遞呈上來的冊子扔了過去,“你看看這個。”

眼見著平靜無波的眼眸漸漸泛起驚詫,江騰忽而鎖眉忽而輕笑,隨著冊子一頁一頁的翻過,他最終長舒了一口氣再拜行禮道:“微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既然是不情之請,還是不要貿然開口了。”冷哼了一句,司馬君然並不打算給他開口的機會,但見他駐足在殿內許久,卻沒有絲毫告退的覺悟,君然歎了口氣,“你說。”

片刻的欣喜後,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而後才道:“微臣希望陛下不要對劉家斬盡殺絕。”

此話一出,小秦子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猛對著江騰使眼色,奈何後者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愣是沒有給出半點回應。

緊緊攥起的拳頭,骨節出微微泛白,幾不可聞的哢哢聲在這安靜的室內顯得尤為驚心。“你還有膽子請求,這些供詞你都看了吧,樁樁件件,哪一件離得開他劉家,你倒說說看,朕拿什麼寬恕他們。”

“這……臣不敢,隻是希望陛下能對不曾涉案者從輕處置,避免連坐。”

“皇上。”我瞧了江騰半晌,他已經緊張的繃緊了身子,可看他堅定的目光,頓時又覺得他有什麼話沒有說出口,隻好插足進去了,“皇上一向敬愛養母劉貴妃,權當是看在她的麵子上,從輕處置未涉案者吧。”

君然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傷痛,似乎還是不願意答應,好在最後還是理智了聽了我一句,冷冷道:“隻要未曾涉案,朕會考慮從輕處置的。一切按計劃行事,你若敢徇私,朕定斬不赦。”

“是,微臣領旨。”

小太監們速度的收拾了室內雜亂的折子,急匆匆的退了出去。司馬君然靠坐在錦榻上,手指在眉心處揉弄,似是疲倦的緊。我端了杯參茶走過去,“喝口茶歇息吧。”

“嗬……你看出來了?”

說完全沒有察覺是假的,但是他的異樣我又沒能完全摸透,“自從你將靈琯姑姑調離昭陽宮,她便再也沒有回來過。我來過禦書房幾回,也不曾見過她……她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說到靈琯姑姑,君然又露出了悲哀的神色,頹然的模樣與往日自信從容的風采大相徑庭。長舒了一口氣,他頗為自嘲的笑了笑,“她倒是忠心得很,有損母妃的話一個字都不肯說。可惜容姑卻受不了大刑,什麼都招了。

我一直以為,義父死了母妃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可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他絕不能留著我這個禍害。父皇並不愛她,所以那個一夜宿醉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是她這輩子的希望。而當時父皇以為我是義父的親子,覺得立我為太子並無不可,所以她才會起了殺心。可惜自作孽不可活,她的孩子被人下藥打掉了,從此一蹶不振,我成了她唯一的希望,於是她又傾盡所有來救我,你說可不可笑!”

“君然,別說了。”我茫然無措的抱著他,這才發覺他的身子冰冷異常。這樣暖意融融禦書房,他該有多麼心冷才會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溫度。下巴低著他的側耳,我驚詫的發現他耳後層出不窮的銀絲,“君然……你的頭發……”

“怎麼了?”

“沒什麼。”我遞上參茶,“這幾日累壞了吧,喝杯茶去歇息會把,瞧你累的連白頭發都出來了。”

“額……是嗎?看來是累了。”他尷尬的笑笑,仿佛剛才的傷心已經被拋諸腦後了,還半開玩笑的讓我給他拔掉白頭發。

我倒是想拔,可那一小撮白發如果拔掉的話,可就難看了,“也沒什麼不好看的,幹嘛要拔了它。”

“隨你吧,我累了,先去睡會,你陪我。”難得見他撒嬌,我一把爬上他的後背,“好啊,你背我過去。”

“懶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