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之行的最後一天,我們被暴風雪困在這座城,於是就遇見了那個叫韓磊的男人。他理著利落的平頭,一臉驚喜地出現在我們麵前,沁說,這是她的學長,然後,我就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再然後,我聽見沁對他介紹我說,這就是跟我一起來的朋友。

我無謂地扯扯嘴角,如果這樣忽起忽落的感覺是戰爭的代價,我會學會適應,隻是,我確定,一定不會永遠是這樣。

同韓磊的那餐飯吃得勾心鬥角,他不斷說起學生時代的沁,那種滿是懷念的神情,還有他有意無意落到沁身上的視線,讓我毫不懷疑,他同沁曾經擁有著一段怎樣的過往,隻是,很遺憾,那也隻是過往而已。

我總是想,什麼才是最令人錯愕的,其實,並不是失去本身,而是失去之後才發現根本不能失去,所以,再遇見,才會有那麼多的念念不忘,那麼多的如果當初。

我喝著酒,笑著聽韓磊講述他記憶裏的種種,偶爾瞥見沁悶聲不響地一個人喝酒。這個就是當年讓她流著眼淚離開青島的人吧,傷到如此地步,那個人無論再怎樣的割舍不下,沁怕是都不會再回頭了。

酒席散場的時候,沁微微地有些醉了,韓磊幫著我扶她回房,把她安頓到床上後,我想了五秒鍾,然後,我對韓磊說,我去要點兒解酒茶,你看著她。他意外地抬頭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走出房門,我不由得笑了,連自己都沒有想到會說這樣的話,我看得出來沁一直在回避韓磊,也看得出來韓磊一直想跟沁說些什麼,我也許該謹慎地避免韓磊任何企圖動搖沁的行動,可是,如果那也是沁的心結,我實在沒有拒絕讓傷口愈合的道理。

找服務員拿了解酒茶後往回走,要進門的時候,稍稍遲疑地頓住了腳步,然後,我就聽見門裏隱約地傳來這樣的句子——沁,你要相信,我真的愛過你,沒有勉強,也不因為虧欠,隻是可能它沒能達到你的要求。

我停在門口,沒有再走,不一會兒,門被打開,韓磊走了出來,他看到我的時候,有點怔,愣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對我笑笑,“好好照顧她。”

我點點頭,他完成了同沁最後的儀式,然後,同我交接,不,其實,我早就接手了。

“沁,喝點茶,好嗎?”我輕輕地喚她,她睜開眼睛,順從地支起身子,喝了幾口解酒茶,然後把茶杯放在床頭櫃上。

“就這麼睡吧,明天起來再弄吧,酒喝多了不會舒服的。”我對著她微微地笑,我不知道她同韓磊的過往是怎樣的,隻是,此刻,堅硬又脆弱的她看起來是如此地讓人心疼。

她虛弱地笑笑,點點頭,借著我的力道,又躺了下來。

房間裏安安靜靜,我迅速地梳洗完畢,關燈上床,以為她已經累得睡著了,卻突然聽見她開口叫我,“高昂?”

“嗯?”

“可以請你抱著我嗎?”她的聲音有些啞,仿佛一個無助的孩子。

我把臉轉向她的方向,可是黑暗裏看不清她的表情,隻有眼睛明亮地看著我的方向。我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起身,走到她的床邊,她朝牆壁讓了讓,給我空出地方來,我躺了下去,溫柔地抱住了她。

她把頭靠在我的胸前,輕聲說著:“謝謝。”

“不用。”

窗外,風雪叫囂著吹刮過窗戶,留下犀利的聲音,顯得房裏很安靜。我睜著眼睛,清楚地感覺懷裏的女人一點一點地放鬆下來,呼吸漸漸均勻緩慢。

“沁?”我試探地叫她的名字。

“嗯?”她的聲音含混,真的是困了。

“沒什麼,睡吧!”我隱約地笑著,把她摟得更緊了一些。

青島之行,最好的結尾,沁在我的懷裏漸漸平穩安靜,她的不安全感把她整個包圍起來,我不知道它們來自哪裏,可是,我知道我能抵禦它們。既然在這個風雪的夜裏,她選擇投奔我,那麼,我就一定不再放她回頭。

突然,像多年之前到倫敦的第一天那樣,我開始對未來充滿希望,我想我知道,她要什麼,而我確定,我能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