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假的第六天,高昂約我吃飯。他的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一如往常的平穩鎮定,一點也不像我以為的有些什麼秘密的樣子,他的興致很高,於是,我就沒好意思說出個“不”來,隻是在掛了電話之後才覺得有點猶豫。

最近的日子有些混亂,情緒起起落落,和高昂總撇不清關係,那些我所不能控製的東西,我總是習慣性地想逃。可是,也沒能讓我想太久,一個小時之後,高昂打電話上來說,他到了。

“去哪兒?”我一邊扣保險帶,一邊問高昂。

“我家。”

“嗯?不是吧,你下廚?”我驚訝地看著高昂。

他聽見我頗為驚訝的口氣,忍不住轉頭對我笑,“你該知道我手藝不壞。”

“是,可是我也知道你討厭油煙味。”

“偶爾也可以調劑調劑。有朋友送了上好的食材,所以,你可以當作我技癢了。”

我沒接話,突然覺得,分手之後,高昂的話多了些,那些原來我覺得高昂不會說的話,現在他說起來就像從來都是那樣一樣,他偶爾的調笑,他略帶憤怒的責備,他的疑惑和無奈,這些外露的情緒好像越來越經常地出現在他身上,一日一日相處的時候並不覺得,到某一個點上就會覺得很意外,這些變化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這是我為數不多走進高昂家的機會,我同高昂似乎總是避免走進彼此最私密的那個空間,所以,同他戀愛的時候,我來過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到。

高昂給我煮了咖啡,按照他的習慣,原以為隻有黑咖啡可以喝,誰知道竟然神奇地在他家翻出了牛奶和方糖。

我晃著牛奶盒子,問他,“你什麼時候改了習慣了?”

他看了我一眼,隻是笑了笑,把咖啡遞給了我。

我端著咖啡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高昂在裏頭忙著,這樣的場麵很奧妙,照理說,我才該是站在裏麵的那一個。

“喂,高昂,改天,我送你條圍裙吧?”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很是歡暢,我笑意滿麵,一點也克製不住。

他專注於麵前的菜,有些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去,一邊兒玩去。”

我識相地晃回客廳,翻著高昂那一櫃子黑膠碟,翻著翻著,看到Naking Cole的唱片,對著廚房叫了一聲“我開你的唱機了”,也不等高昂回答,就把碟放到了唱機上。

音樂緩緩流淌,《Unforgettable》的歌聲漸漸彌漫整個房間,我把手擱在沙發靠背上,然後把頭枕在手上,就那麼看著廚房裏高昂忙碌的身影,他有條不紊地一步一步完成那些在我看來頗有難度的工作,我沒見過工作時候的高昂,卻看到了在廚房裏忙碌的高昂,不知道蘇塵是不是也看過這樣的高昂,看起來居家極了。

想起蘇塵,腦子裏突然又浮現出前天在廣場上看到高昂和她在一起的場麵,不自覺地開口,“高昂,你這兩天都幹嗎了?”

“回我爸媽家了,忙了幾個月都沒回去過,我媽念我了。”

“哦。”笑容從臉上慢慢地收起來,其實,我知道自己想問的是,那天你跟蘇塵幹嗎去了呀,可是,這話好像不該是我問的,至少現在,一點立場也沒有。

“你想什麼呢?”高昂端著菜出來,對著我喊了一句。

“啊?沒,隨便發發呆。”我放下手,把臉埋在沙發靠背上,聲音聽上去悶悶的,隻那麼一小會兒,又抬起頭來,看到高昂一臉不太相信我的表情,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放下手裏的菜又回到了廚房裏。

我轉回身子,不再看著他,窩進沙發裏仔細地聽歌,Naking Cole那種渾厚低沉的男聲總是能讓我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如果聲音是有溫度的,我覺得,他這一種的一定像是冬天裏溫泉的溫度,溫暖而不會灼傷人。

突然,手機響,號碼是我不認識的數字,疑惑地接通電話,“喂?哪位?”

電話裏那個女人的聲音,我很久都沒有聽過了,幾乎快要不認得了,她聲音不穩地說著,我覺得自己的反應突然變得很慢,根本理解不了她在說的話,最後隻是聽見兩個詞——病危,懷濟醫院。

我掛了電話,仍舊坐在那裏,歌繼續唱著,我卻突然覺得心慌起來,一分鍾後,我站了起來,走到廚房門口,“高昂,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嗯?”高昂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頭看著我,大約十秒鍾,他回答道,“擺桌子去吧,差不多快好了。”

“哦。”我走進廚房,打開廚櫃拿碗筷,廚櫃有點高,掂著腳就會不自覺地晃,高昂伸手拿了碗遞給我,我低著頭說了聲“謝謝”,拿著東西出了廚房。

不知道為什麼,手一直在抖,瓷碗被放到玻璃桌麵上擦出刺耳的聲音,我皺著眉,覺得難聽極了。

這時,高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他說:“沁,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