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時《老子》(即《道德經》)、《莊子》和《周易》被士大夫們所偏愛,被稱之為“三玄”。那個時期對這“三玄”的研究和成果則通稱為“玄學”。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玄學,在它之前的先秦諸子、在玄學之後的隋唐佛學、宋明理學,被稱為中國思想史中的四個高峰的時代,是群星燦爛的時代。但對這四代思想的評論中,最有爭議的莫過於玄學了。第一點,那是中國曆史上最黑暗和痛苦的時代,玄學對此是否應負有責任。第二點,玄學中的三玄,對《老子》、《莊子》和《周易》三學來說,到底是深化了還是異化了?第三點,玄學在佛教的傳入和消化過程中,其作用到底如何。這些是哲學史、思想史中的疑問,不是我們所談的目的。這裏摘取《老子》、《莊子》、《周易》和禪學中的一些片斷,結合讀者們自己的那個“靈知”,共同來體會“道”應該是怎麼一回事,結合自己的那個“靈知”,讓自己確認中國曆史文化在現代社會中的作用和意義。
前麵我們曾選了《道德經》的第一章,結合了《莊子》、《周易》和禪宗談到了“現在”。這裏我們以同樣的方法,來看看我們的那個“主中主”、“本來麵目”的“靈知”之性。在《道德經》的第四章這樣說道:
道衝,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括號中的文字與《道德經》的第五十六章同,其義與彼章貫通而不同於此章,於此就不作理會。《道德經》的這一章與第一章相對應,又一次對道和那個“眾妙之門”作了一番描述。但這個描述卻是其功能的那個“狀態”,而且是結合修行者自身的感受而言的。
當我們麵對宇宙、麵對大自然時,不能不對這個偉大的造化發出由衷的讚歎:四時行焉,萬物育哉!它什麼也不是,卻產生了一切,並且不知疲乏地、不停地、永恒地“生生不已”。這個“生生不已”的造化,展現給我們的當然不是凝固的、呆板的、單一的世界,而是五彩繽紛、變化無窮、不斷更新、永不重複的。萬物出於它、沒於它,而它卻深不可測,似有似無,卻永葆其青春與活力。
當我們回過頭來麵對自己的時候,也不能不對這個“現在”靈知的“我”發出由衷的讚歎:它也什麼也不是,卻同樣為“我”的世界產生了一切,同樣不知疲乏地、不停地、永恒地“生生不已”。把“我”和“現在”融為一體的這個靈知,展現給我們的仍然不是凝固的、呆板的、單一的世界,同樣是五彩繽紛、變化無窮、不斷更新、永不重複的世界。我們的一切也是出於它、沒於它,而它仍然是深不可測,似有似無,同樣是永葆青春與活力。
這兩者可以重合嗎?當然可以,大道隻有一個,是“不二”,隻不過被人的認識分割成了這兩大部分。
對茫茫的宇宙,對遼闊的自然,人們的認識永遠又處在莊子所說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的狀態中。也處於愛因斯坦所說的,已知的半徑越大,所觸及的未知空間也越大;已知的半徑越小,所能及的未知空間也越小的這麼一種矛盾狀態中。這是笑話嗎?不!這是主觀與客觀之間的“相對論”。要解決這個矛盾,跨越這條鴻溝,莊子提出了他的方法,這個方法就是:
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知北遊》)
這是道家獨特的“入道”方式,與禪宗的“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如出一轍。進一步說,隻有這個“無”,似有似無的“無”,才能源源不斷地為我們產生出一切。而當認識之光反過來注視和審核它的時候,它卻又如一團輕煙,恍恍惚惚地不可捉摸,乃至消失不見。無怪北宋某個禪師在描繪這個境界和狀態時說:“我當時如在燈影裏行相似。”馬祖更直截了當地說:“我這裏一物也無,說什麼佛法。”更多的禪師們更幹脆地表示“不說,不說”,或“描也描不成,繪也繪不就”。
中國先哲們在探索人生宇宙的奧秘時,眼光是宏大和深邃的,他們從不把眼光停留在現象上,而是撥開現象去把握隱藏在現象後麵的、產生現象的那個根源。古代聖哲們也不是把眼光停留在片麵和局部之處,一開始就從人生宇宙的整體結構入手,“法天則地”、“道法自然”、“天人合一”,這是中國古代聖哲們探索其理的原則。他們看到了人生宇宙是一不可分割的整體,也看到了整體的和諧對人生的重大意義。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不論儒釋道三教或醫藥方技等百家,無不以這一原則作為自己的指導。從《周易·係辭》中表現出來的,不正是這麼一幅圖畫嗎:
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是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與天地相似故不違,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故神無方而易無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