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得知世上有這門絕學。”
老賊遇到了知音,很高興,雙眼放出光來:“這世上,除了我,恐怕無人再會這項絕技了。實不相瞞,我得了癆病,活不了多久了,若不是等錢花,恐怕是要把它帶到棺材裏了。”
關三一聽忙說:“這樣的絕技失傳了豈不可惜。老哥可否傳給我?”老賊驚詫:“老爺會對這黑道上的玩意兒感興趣?”關三心慌慌地說:“我也隻是想玩一玩!”老賊想了想說:“好!絕了,真的很可惜。老爺對這個感興趣,而老爺又不是黑道上的,老朽索性就傳給你。但老爺要答應我,隻可玩樂,切不可以此偷盜。”關三聞聽,大喜,低頭便拜。老賊慌忙攔住:“哪有拜盜賊的道理!不過,這玩意兒非一二十年學不來,可老爺也是幾十歲的人了……”關三生怕他反悔,忙說:“不妨,不妨!”趕忙又讓管家托出一摞大洋。老賊說:“好吧!”
關三示意眾人離開。眾人走後,老賊把嘴貼在關三耳邊說了半天。關三邊聽邊點頭。
……
關三掌握了習練“腳盜”的方法,如獲至寶,自此便廢寢忘食地習練這門絕技。為了腳底長“窩”,光著腳丫,腳下墊上小石頭,大冬天就踩在冰冷地上,腳底都被磨腫了。可是關三仍然練得無怨無悔、有滋有味。當然,關三除了練“腳盜”,也練新學到的其他本事。每當習練新技藝的時候,關三總要聯想起過去的江湖歲月,就會舉一反三,想,哪件活兒如果用哪項新學到的技藝去做,效果是不是更好?關三就把那件活兒用新的招數再比劃一次,琢磨琢磨。
過去關三偷偷練技藝,有“玩”的心理,並沒有過多勞神費力。
如今練“腳盜”,大過賊癮,就迷成了魔怔,滿腦袋瓜子除了“偷”再裝不下別的。白天練、晚上練,半夜做夢都踢騰腳丫子。如此這般,耽誤正事不說,老胳膊老腿兒能受得了?夫人又急又怕,一天勸八回,卻隻是刮了八次耳旁風。
夫人無奈又苦惱。
這天正好是關三六十大壽。中午壽宴,關三多喝了幾杯。晚上關上房門,很興奮,就又要夫人陪她練習技藝。夫人又勸:“你說藝多不壓身,怕將來落魄了,重新端那飯碗。隻是這碗飯是見不得天日的。咱一輩子也別端它了。如今你已經六十歲了,想偷都偷不動了。萬一兒孫們知道了咱們這不光彩的過去……”
關三哪裏聽得進。夫人不陪,就自己練。夫人見他光著腳折騰,心裏疼了好半天,就把他往廚房裏拉。關三不知道夫人要幹什麼,糊裏糊塗地跟著夫人走進去。
關三不解其意。夫人說:“這次你來偷東西,被人追趕,隻好躲到這裏,但主人搜到這裏,你往哪裏藏?”
關三望望四周,廚房裏隻有灶台、案板、櫃櫥、水缸,還有一堆劈柴。關三看看灶台,搖頭;望望櫃櫥,搖頭;看看水缸,搖頭——竟找不到一個藏身的地方。關三望望夫人,一臉茫然。
夫人嗬嗬一笑,忽然聊起裙裾,虛點腳尖,動如脫兔,噌地跑到水缸前,雙手一拄缸沿,整個身子就躥進了水缸。
關三先是一愣,然後指著夫人笑了:“夫人啊,難道躲在水缸裏別人就看不見麼?”
夫人撲哧一笑,把缸裏水瓢往頭上一扣。從上麵一望,隻能看見倒扣的水瓢。夫人身子沒在水中,腦袋卻在水外,呼吸自如。
關三傻了眼。
夫人“嘩啦”躥出來,擰著裙擺上的水,說:“老爺,恕我直言。
你練的藝兒再高,即便我們將來真的再走老路,也是使不上的。”關三不解。
夫人緩緩地說:“做賊,除了高超的偷技,更重要的是心理,看他能不能急中生智。偷盜過程,險象環生,能夠急中生智,方可柳暗花明,轉危為安。”
關三像看陌生人一樣注視著夫人。
“你苦練技藝,但你有沒有想到,你的技藝,是在非常安全的環境下習練的,有遊戲的心理。這就像在暖室裏培植的花一樣,是抗不住嚴寒的。你已經習慣了那種安全的做賊環境,所以你真的當賊的時候,在命懸一線的危險環境中,就不知所措,更無法急中生智。其實,剛才躲水缸裏那個辦法,並不新鮮高明,但你卻做不到,因為你沒‘急’,所以就沒生出‘智’。你現在學技藝已經毫無意義,如果隻是為了玩樂,倒也罷。如果為了以後謀生,根本就毫無用處。我們已經改邪歸正,老回頭想那‘邪’,哪如安安穩穩過日子,往‘正’裏奔好?”
關三怔然,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回過神來的關三就朝夫人蹺起了大拇指。
自此,關三就絕了練賊藝的念想,恢複了正常生活,一心一意朝前奔日月。
隻是苦了那些被捉到的賊。除了老弱可憐被從輕發落外,其他都被送到衙門打了屁股。
關三夫婦皆高壽,活過九十,無疾而終。
不過,那門腳盜的絕技終究是失傳了。中國人一向喜歡探尋古老和過去,從挖掘中華文化的角度來說,這腳盜失傳,倒有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