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同樣不能忽視的一個事實是,在導彈防禦計劃背後,是今天美國強大的、俯瞰世界找不到對手的實力地位。人類曆史終於走到了這樣一個時刻:國際體係從來沒有如此廣泛而又深入地受到一個國家的影響,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或多或少地在受著這個霸權國家的挑戰。彈道導彈防禦計劃正是建立在美國今天超強的實力地位的基礎上的,導彈防禦計劃也是美國今天所追求的“霸權和平”的一部分。要了解今天這樣一個國際“霸權體係”的特征,分析導彈防禦計劃將給我們提供一些非常有幫助的思路。國際社會和學術界對美國“霸權國家”的特征存在著不同的爭論。不管美國是一個“良性霸權”(benign hegemony)也好,還是一個“柔性霸權”(soft hege-mony)也好。霸權國家必然注定要有霸權國家的特征。美國現在從事國家導彈防禦計劃的研製和部署,恰恰是這樣一個霸權國家特征的具體表現。

建立戰略性導彈防禦係統是美國由來已久的願望。美國曆史上曾經出現過三次有關導彈防禦問題的爭論。一次是在60年代,結果是美國放棄了,並產生了《反彈道導彈條約》;第二次是在80年代,裏根政府提出了星球大戰計劃,但該計劃始終都處於研究階段,並由於冷戰的結束沒有具體付諸實施;第三次是在90年代,盡管麵對著國內巨大的反對聲浪,克林頓政府曾經有過猶豫,但還是一步步地將國家導彈防禦計劃推進到了部署階段的邊緣。這是霸權邏輯的必然結果。在這一邏輯的支配下,今後美國具體部署國家導彈防禦計劃將是一個擋不住的進程。但是,國際社會仍然可以有所作為,可以盡量降低美國國家導彈防禦計劃的部署規模,並減少由此而給國際安全帶來的消極作用。由此,國際社會將在21世紀麵臨一個迫切和無法回避的話題:那就是如何幫助美國自律。美國雖然是目前世界唯一的超級大國,但是美國的力量也是有限的,美國再強大也無法強迫世界上大多數國家接受美國的意誌。美國同樣需要在一個合作的、安全的世界中追求和實現自己的利益。幫助美國自律的過程,將是國際關係中各種力量團結與合作過程的新的開始。21世紀的國際關係不會缺乏困惑和曲折,但團結與合作將使它依然充滿生機。

中國是美國導彈防禦計劃堅定的反對者,因為導彈防禦計劃背後隱含著對中國國家安全的打擊,也因為戰區導彈防禦計劃(TMD)入台可能給我們統一大業增添複雜性,更因為導彈防禦計劃將給國際安全帶來消極作用。顯然,導彈防禦計劃對中國國家安全、外交政策、統一大業和國家發展戰略所帶來的各種衝擊和挑戰,將是我們在21世紀無法回避的一個問題。所以,本書旨在從美國的彈道導彈防禦計劃的曆史起源、威懾概念、美國後冷戰時代的軍事戰略和國內政治的關係、國際軍控、地區安全、雙邊關係等角度出發,進行一些及時和係統的介紹和分析;廓清一些有關導彈防禦計劃的認識和學術爭論中背景性和方向性的問題;更希望能夠從學理上加深對美國導彈防禦計劃國內討論的深度。

全書的框架是按照縱向和橫向這兩條線來設計的。從縱向的角度來說,本書回顧和探討了核威懾與美國軍事戰略在冷戰時期的結合與發展過程,也涉及到了美國戰略防禦思想的曆史沿革以及後冷戰時代美國國內政治與導彈防禦計劃之間的關係,包括對二戰後軍控的曆史也作了一些基本的介紹和總結。筆者在自己的研究中深切地感受到,不了解威懾的概念、曆史和理論,就無法了解當代軍控問題,也就無法把握彈道導彈防禦計劃對國際關係所帶來的衝擊。同時,不了解美國國內政治以及不同觀點在戰略防禦和戰略進攻問題上的爭論,也無法建立起我們當前對該計劃的“美國背景”的客觀認識。從橫向的角度來說,本書涉及了國際軍控、導彈管製國際機製、美俄關係、美歐關係、中美關係以及東亞地區安全等若幹領域。作者希望能夠就彈道導彈防禦計劃對國際安全的衝擊作出比較全麵的論述。

我本人對彈道導彈防禦計劃的研究始於三年以前。這三年來,一個強烈的感覺促使我始終保持了對該課題的學術熱情。我認為,導彈防禦計劃對新世紀國際安全以及國際關係的挑戰是綜合性的,而這個挑戰可能才剛剛開始。因此,我更希望這本書能夠拋磚引玉,能夠為推動國內有關軍控、安全和彈道導彈防禦計劃研究的進一步深入和發展盡綿薄之力。

本書也嚐試進行了一些對策性研究。作為一個中國學者,“中國本位”是我自己學術努力的準則和基礎。為此,在最後一章中所提出的一些看法,例如我強烈支持中國繼續保持有限核威懾力量,從理論上也論證了保持核威懾的必要性。這並不等於說我在宣傳“核武器優越論”,或者反對無核武器化世界的目標。中國政府和人民都認同世界和平與發展的進程,終有一天核大國的均衡裁軍將會到來,人類所遭受的核威脅將會得到徹底解除。但國際關係曆史的發展充滿了曲折性和複雜性。隻要存在著像美國彈道導彈防禦計劃這樣的“搗蛋計劃”,對抗威脅的手段隻能是自我實力的發展,而不是善良的願望。我更堅信,一個穩定、繁榮與強大的中國,是我們國家安全的根本保障。在美國彈道導彈防禦係統接近部署之際,我們同樣需要穩住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