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覺疑團重重,段竟瑉至死仍握著這塊卿陵璧不放,難道僅僅是對我的懷戀?他會不會是想要告知我什麼訊息……
我原就對段竟瑉自盡一事感到難以置信,畢竟這樣自絕生路之事並不似他所為。再者,他若心存死誌,必會提前打點好涼寧的一切,也定會給我留下隻言片語。而如今,他卻猝然服毒,舍下身後的爛攤子以及寡妻稚兒,這當真不似段竟瑉作為!
我正重新梳理著段竟瑉自盡的疑點,身後卻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問津,時辰不早,該封棺了。”是褚雲深。
我緩緩回首看他,隻覺眼前這人是如此陌生,又是如此難以捉摸。我忽然想起前日我從重陽殿中勸降出來,前往議事殿去尋連覺時,曾在殿外聽見了褚雲深的一句話。
“你們與他皆是至親,這個惡人,還是由我來做吧!日後他若是知曉了真相,也是恨我,與旁人無關……”
原來並非“他”,而是“她”。原來褚雲深要做這個惡人。原來如此……
蕭逢譽、褚雲深、連瀛、連覺……我腦中一一閃過他們的麵容,難以想象這些時日,九熙與奉清的君王權臣,都背著我達成了什麼共識!
難怪連覺隻是草草派人前來查驗了段竟瑉的屍身,難怪他會如此大度地厚葬段竟瑉,難怪他會應允我扶靈回涼寧,難怪他會放過胤侯與程讚……
原來這一切都是做戲!都是權勢與計謀!是沾了鮮血的手段!
段竟瑉說得對!即便他降了,九熙與奉清也不會輕易放他回涼寧。放虎歸山,後患無窮。除非放回去的是一個死人!
唯有死人,才不足為患!
涼寧國內原就宗親凋零,嫡出的血脈如今唯剩下胤侯與天役兩脈。胤侯年事已高,又無野心,膝下子孫也不足為懼;天役年紀尚幼,羽翼未豐,更沒有強大的外戚和母族支持……
隻要段竟瑉一死,涼寧數十年之內,絕不可能再成大氣候!更何況天役的母親還是漪水,是忠心耿耿的應人!天役身負應國血脈,想來隻要褚雲深在世,天役絕不會對奉清再起兵戈。
這當真是一步好棋!隻一瓶毒藥,便可解了九州後顧之憂!單憑連覺一人,絕不可能下此毒手,必是有人在他身後為他出招,慫恿他如此,至少他也是得了旁人默許!
而慫恿連覺的人是誰?已不難猜測。
陰謀、欺瞞……在這九州的王宮之內,還有什麼不會發生?即便是生性慈柔的人,也會被步步逼成一個冷血儈子手!
我終是失聲大笑起來,笑中帶淚地指著陵棺內段竟瑉的屍身,想要去質問褚雲深,然卻又怕坐實了心中的猜測,怕知道了那個真實的、無情的結果。
閔仲成,原諒我,原諒我的膽怯,我再也不能承受那些殘酷的事實了!
我一邊狂笑一邊拭去麵上的淚水,手中還緊緊捏著那塊被精心修補過的卿陵璧。我狠狠盯著褚雲深,高聲喚道:“來人,封棺!”
我不知褚雲深是否知曉我已猜到了真相,他隻是淡淡地看著我,目中不辨喜憂。我將卿陵璧像從前那般掛在脖頸之上,又將段竟琮死前交還於我的成心鎖取出,係在段竟瑉腰間,而後便命人蓋上了陵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