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涼奉之戰才剛剛結束,祈連宮中除卻蕭逢譽之外並無貴客,又為何會響起哀客鍾?我隱隱感到有些不安,卻又想不出究竟是誰突然猝死,居然得享這樣的待遇。
我越想越覺心中忐忑,終是坐不住,披了鬥篷欲前去打探消息。我出了太平閣方行幾步,便遠遠瞧見程讚一身素縞,一臉悲戚地匆匆而來。
莫非是胤侯出了事?畢竟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又途徑坎坷,再加上如今涼寧事敗,遭段竟瑉所棄,若是痛極發病,有個三長兩短,亦算是意料之中。況且程讚如今應是戰俘身份,若非胤侯有損,他又豈能如此輕易地在祈連宮內走動?
隻是這樣一晃神的功夫,程讚已行至了我麵前。不待我開口詢問胤侯的狀況,程讚已流下兩行清淚,悲憤地道:“今日卯時,王上服毒自盡了。”
“你說什麼!”我聞言驚呼出聲,隻覺這消息當真是晴天霹靂。段竟瑉……服毒自盡……
我忽然感到心頭一痛,顧不得再與程讚多說一句,舉步便往重陽殿飛奔而去,誓要親自證實這個消息。然而方行至重陽殿外,我已停下腳步。
此刻秦惑正失魂落魄地坐在殿前的階梯上,雙目無神地看著我,麵上還帶著詭異的笑容。
“秦惑……”我喃喃出口,想要詢問段竟瑉的生死,卻又怕得到的那個答案,自己會承受不起。
秦惑聽聞我的聲音,緩緩回過神來,對我冷笑質問:“你把他逼死了,你是不是很歡喜?言問津,他待你如何?你還算是個人嗎?”
秦惑這番話顛三倒四,我隻聽了頭一句,便顫巍巍地便邁了步子往重陽殿內走去。逆光之中,有一佝僂背影正跪在昨日段竟瑉坐臥的榻前,一身素白,襯著花白的頭發,教人不敢正視。
想是被我推門而入的聲音所驚動,胤侯緩緩回首看向我,半晌,老淚縱橫地說出了一句:“王上駕崩。”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段竟瑉跟前的,但見他此刻雙目緊閉,麵容平和,麵上滿是了無牽掛的神情,與他平日裏飛揚跋扈、冷冽幽沉的氣質大有不同。
難怪他昨日一反常態,會輕易應允我投降,原來……原來他竟有了這樣的打算!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竟用這樣慘烈的方式,來拒絕承認自己的失敗!
我緩緩蹲下身,手指流連在他的麵容之上。想是臘月所致,此刻他麵上的肌膚已冷透了,竟比我的手還要涼上幾分。
這便是涼寧的王,是世人眼中的一代梟雄,也是我曾經摯愛的人,是我的親生兄長!眼見我最後的至親棄我而去,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已簌簌地落了下來,腦中所能想起的,皆是五年前,我逼段竟瑉廢暄後、放我出宮時的那一幕。
隻是我們都沒想到,我與他五年前在恒黎宮小金殿前的生離,五年後,竟會糾纏成一場死別!
我伸手擦拭著低落在他手上的熱淚,口中喃喃道:“仲成,我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