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竟瑉是天生的王者,他從不會過分依靠任何人,在他心中,對任何人都是防備的,他隻信賴他自己。我相信,即便沒有許景還,他手中也有其他良將可用。隻是這個想法,我並未對段璀瓔說出口,也自問並無對她言明的必要。
然而段璀瓔終究還是暴怒了起來,不由分說便拉著我往外走去,我從不知曉她竟有這樣大的力氣,饒是我掙紮了半晌,卻還是被她拖拽著出了含紫宮的正廳。
“周賜錦!”情急之下,我口不擇言地喊出了她從前的名字。
她聞言果然麵上一愣,腳步微停,手上也鬆了勁,帶著幾分恍惚之色轉身對我道:“許久未曾有人這樣喚我了,一時倒教我反應不過來了。”
她精致的妝容下難掩疲倦神色,垂著眸繼續對我道:“你既然還記得我從前的名字,那自然也記得你的出身、你的血脈。言問津,你是涼寧人,生父是涼寧的鐵血君王,養父是涼寧的一代名將,曾經愛過涼寧的大好男兒,更曾是母儀天下的涼寧王後……如今你莫不是當真要為了一泄私憤而置涼寧的國祚於不顧?”
說著說著,段璀瓔竟似要流下淚來,雙眼泛紅地繼續道:“你心中當知道,若是沒了許景還,於涼寧軍力,必然是一大損失!”
“損失又如何?”我亦垂眸淡淡回道:“你應相信王上,他手中不止一個許景還可用。”
段璀瓔聞言,漸漸抑製住了激動之意,她抬起玉臂,單手指著我的心口,一字一句咬牙反問道:“言問津,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涼寧,步楚應的後塵?難道你要看著王上,成為第二個楚璃?”
步楚應的後塵……成為第二個楚璃……不可否認,段璀瓔的這番質問,鏗鏘有力,給了我極大的觸動。身為涼人,我的確不能眼睜睜瞧著涼寧似從前應國那般,闔族盡滅。
此時此刻,我的眼前又出現了楚璃的麵容。那芝蘭玉樹的天人之姿,那清玉環鳴的朗朗之聲。我許久都未曾想起過他了,也許是因為段竟琮的死對我的打擊太大,讓我暫時沉浸在了傷痛之中;也許是因為褚雲深所帶給我的失望太多,讓我有意識地不再去想他;也許是因為應國亡了太久,時間已漸漸衝淡了一切……
總之我的心中已不自覺圍起了一道城牆,而跟楚璃、褚雲深有關的一切過往,都被我隔離在了那道城牆之外,不願再想,也不敢再去麵對。
然而當段璀瓔忽然提起楚應亡國的那段往事之時,那些深藏在我心中的傷痛卻再一次撲麵而來,越過了我刻意築起的圍城,重重地撞擊在了我的心房之上。
倘若有一天涼寧當真亡了國,段竟瑉當真落得如楚璃那般下場,又會有多少人飽受生死的煎熬,泣血而啼?至少漪水、段璀瓔,都是生不如死。我能預料到她們會有多傷心,就如同從前我聽聞楚璃的死訊一般,她們會日日活在思念的煎熬之中,痛不欲生。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在心中捫心自問,言問津,你當真能眼睜睜瞧著涼寧亡國?你當真能冷眼旁觀段竟瑉兵敗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