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我隻覺耳熟無比,好似已不是第一次聽到,於是便冷笑出聲,回道:“彼此彼此。”
然而我的話音剛起,段竟瑉卻又滿含感慨地說了一句:“可我舍不得”。這句話與我的“彼此彼此”幾乎同一時間而出,兩句語境大不相同,卻都讓我感到是如此的諷刺。
一句滋味莫辨中隱帶唏噓不舍,一句冷酷無情中滿是驚痛失望……
想是我的那句“彼此彼此”讓段竟瑉大為光火,此刻我隻覺下頜傳來一陣收緊的火辣辣束縛之感,頜骨好似要被那隻溫熱有力的手捏碎一般。
須臾,那隻手卻已離開了我的下頜,拽著我的左臂,將我一把從冷硬的地磚上拉起。我今日雖精神尚好,卻仍感渾身乏力,又在地上跪了些時候,被段竟瑉這樣毫無準備地提拽起身,隻覺一陣暈眩無力,腳下踉蹌一步便要向前跌倒。
一雙手適時地將我圈在懷中,阻止了我的踉蹌步伐。段竟瑉將下頜擱在我的頭頂之上,來回摩挲地喃喃道:“卿綾,我們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我原還以為,縱然改變不了事實,成了兄妹,我們也該是兄友妹恭的親人……”
他那虛無縹緲的期許之語從我發間緩緩傳來:“我會為你挑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夫婿,親手將你交付到他手中。你也會時不時進宮來探我,也許還能為我分擔一些煩悶的心事……若你日後生了女兒,我便將她下聘為太子妃,日後讓她做涼寧的王後……我們也好親上加親……”
他抬起一隻手輕輕撫上我的垂散長發:“可為什麼我們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彼此憎恨心痛,想要手刃對方……究竟是為了什麼?”
聽著段竟瑉這異想天開的一番話,以及那不無感慨的反問,我隻感到心中好笑。究竟為什麼我們會走到今日這步田地?好似這件事,他應當比我更有發言權。
我掙紮著離開他的懷抱,後退兩步冷冷回道:“我與你為何走到今天這一步,你難道不比任何人都清楚嗎?是誰在應國棄我而去?是誰不顧母族之誼攻奉屠城?是誰不擇手段截殺於我?又是誰拋卻當日誓言狠下殺手滅了段竟琮滿門、絕了獨孤氏全族?”
我越說越是激動,不自覺單手指著自己的心口,繼續反問道:“又是誰,軟禁於我,威脅於我,收了我的驚鴻劍,日日在我的飯食裏下藥?”
我顫抖地將手指從胸口移到段竟瑉麵上,指著他狠狠唾棄道:“段竟瑉,你如今就是個暴君,魔頭,儈子手!你太過冷血,太過無情,出爾反爾,我真是惡心你!”
說著說著,淚水已模糊了我的眼睛,當日段竟琮慘死的情景又浮現在了我的眼前。我看著段竟瑉,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撕心裂肺地道:“他也是你的兄長啊!他是父親的骨血,是言家唯一的血脈!他已經禪位於你,一退到底,對你沒有了半分威脅,你為何還不能放過他?還有……還有天心、天藝、天律……他們還那麼小……”
說到此處,我已是泣不成聲,嗓音沙啞,再說不出半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