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水搖了搖頭:“王上倒是提了,是漪水自己給回了。漪水寧願留在恒黎宮裏,至少還能等到公主回來之時。”
她麵上又有些淚意:“漪水原是因亡國一事,對王上存了些怨憤的。王上心裏也知道,卻並未為難我,見我不願出宮嫁人,便將我撥去了新修的錦繡宮,侍奉榮錦貴妃。”
原來段竟瑉並未讓段璀瓔入主鳳還宮,而是為她單獨修葺了一座錦繡宮。
我點點頭,笑道:“傻姑娘,如今咱們不是又見了嗎?別哭了,再哭下去,不知是我服侍你,還是你服侍我了。”
漪水聞言果然止住了哭聲,隻抽噎道:“公主的臉是怎麼了?”
今日從小金殿一路走來含紫宮,路上被宮婢內侍瞧得多了,我已有些習慣,便道:“方才秦惑不是已來診治過了?無礙的。”
漪水聽聞“秦惑”二字,麵上亦露出莫測表情,這更加印證了我方才的觀察與揣測。我眼見此刻四下無人,不住脫口問道:“為何你們看見秦惑,皆是一副厭惡之意?”
漪水聞言蹙了蹙眉,低低回道:“公主你是不知,秦惑對王上存有非分之想……”
秦惑居然是……我雖心中已有了隱隱猜測,然此刻聽漪水坐實此事,仍覺訝然。
漪水見狀,又繼續道:“原先王上是愛才,看重他一手好醫術,欲留他入主太醫院。誰想到有一日他同王上飲宴,醉後卻動了非分念頭……王上自然震怒,原意是將他剔除宮去,誰想他為了留在宮裏……便揮刀自宮了。”
我聞言雙手不禁捂在口上,生怕自己驚呼出來。難怪段璀瓔、金九乃至漪水都會對秦惑有如此厭惡之意。原來秦惑為了段竟瑉,竟做出這等事來!
秦惑是醫者,且還是神醫,他自然知曉自宮對男子而言是如何殘忍,可他卻還是……
我忽然有些憐憫秦惑。他若是個女子,大約這份癡心還能得到一絲回應,即便無愛,想來段竟瑉也能給他一個名分。然秦惑卻生成了男子,段竟瑉又沒有龍陽之好,如此一來,他這番心意是注定要空付了。
這樣一比較,我自覺已足夠幸運。至少我曾經無所忌憚地愛過、被愛過,如今雖心有遺憾與牽絆,可於情愛一事上,還是能夠自主的。
我又想起此次回來涼寧的初衷。如何才能不傷一兵一卒地化了這場幹戈?亦或是能夠將幾方的傷害降到最低?
我隻覺天地造化,實在弄人至極。不過經年時光,我與段竟瑉已成了親兄妹,李持亦成了奉清新主,即便是褚雲深,也有著莫測的身世……
如今看來段竟瑉是欲一意孤行的,雖然他已承諾短期內不會再出兵討奉,可時間一久,難保不會再動心思。
可我眼下此等處境,又不是日日都能見到他,如何才能教他絕了起戰的心思呢?
我對著鏡中塗抹著秦惑給的傷藥,那微涼的觸感卻讓我心中有了計較。
我命漪水領了兩匹白帛到含紫宮裏,又吩咐宮婢整頭整尾地裁成了幾十方羅帕,便命他們都退出了小書房,隻自己對著那些羅帕靜靜沉思。
心中既已有了主意,我便下定決心。可笑從前我一直盼著段竟瑉對我絕了曖昧念頭,如今卻又期望他能憐憫於我,同意休兵。
如此想著,我已將左手食指咬破,將鮮血滴入盤中,提筆蘸著那抹殷紅寫道:“蓋聞明主不因喜功而妄大,家國不因擴土而征伐。國雖大,好戰必亡,今有言問津血書上諫,盼王上斟酌兵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