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乾元年,四月十一,涼寧敬乾王夜中遇刺,性命危在旦夕。
四月十二,太後獨孤氏為救敬乾王性命,親為補心之術,終至心力交瘁、體虛發疾而薨。臨終之前,將涼寧江山暫托於涼王親弟、慕侯段竟瑉,囑為攝政王。
我自段竟瑉主政之日起便深居鳳還宮閉門不出,後宮諸事皆交由敏淑妃周賜錦打理。如今我身負後位,難以脫身,細算來段竟琮已將養近兩月,理當好轉,便決定走一趟承命宮,將心事了卻。
我甫進宮院,便見段竟琮正倚著服成在院中緩緩行走,他見我來此,似感吃驚,對我道:“你來作什麼?”
“臣妾今日前來,是想請王上下旨廢後。”我道。
段竟琮聞言黑眸微眯,看了我半晌方道:“好,好。如今我是廢人一名,你卻是段氏宗親,我又豈能高攀。”說罷又道:“我這便下旨。”
“並非如你所想。”我見他麵色不好,忙解釋道:“我幾度出入宮廷,已深覺厭倦,如今你尚是涼王,你的旨意他麵上不敢違逆……我想請你下旨廢後,好讓我離開恒京。”
段竟琮聞言沉吟片刻,便取過絹帛,親自寫了廢後旨意。他將旨意給我,道:“我早知你無意於此,當初是我偏要強人所難,如今算是還你所願。隻是國璽此刻已在他手中,我雖擬了廢後旨意,沒有國璽卻還是算不得數。”
我接過段竟琮手中的明黃絹帛,笑道:“多謝你成全,國璽之事我自有計較。”
段竟琮聞言點頭,又道:“你隨我進內殿來。”
我見他行走漸漸吃力,忙上前攙扶。他並未推脫,隻示意我將他攙至榻前。他從枕下取出一隻錦囊,對我淡淡道:“這是為先王整理儀容之時從他手中取出的,早便想交還給你,隻是一隻苦無機會。如今正好物歸原主。”
我接過錦囊打開來看,卻是那枚成心鎖。此時但聽段竟琮道:“這枚鎖片想是先王贈予你母親的定情之物,他見你頸上佩著,便知曉了你是他的骨肉。大概先王以為你我兄妹二人有亂倫之事,是以才大受打擊以至中風不治……”
段竟琮如今已對承武王換了稱呼,不再稱為“父王”,而是喚作“先王”。我看著掌中的成心鎖,隻覺世事弄人。
我將鎖放回錦囊之中,交還於他,道:“這枚成心鎖不過是要引我解開身世之謎。如今它的使命業已完成,我便將此物贈予你作個紀念,望你長配在身,一世平安無虞。”
段竟琮聞言並未拒絕,而是徑直將成心鎖從錦囊中取出,掛在腰間作了佩飾,道:“我會日日佩著。”
我想起與他過往種種,此刻已想垂下淚來,道:“你多加保重,我必拚死護你周全。”
段竟琮畢竟傷勢未愈,此刻已是劇烈咳嗽起來。他大概不欲我看見他的傷痛模樣,便單手向我揮就,示意我快些離開,口中卻一直咳嗽,說不出一句完整話語。
我見狀隻得快步離開寢殿,因我知曉,隻要我在他麵前,他必會辛苦忍耐。
我與段竟琮彼此皆知,今日一別已是後會無期。我心中輕歎,但願來日段竟瑉起了殺機之時,那枚成心鎖能夠保他一命……
……
我回到鳳還宮時,卻見周賜錦已侯在我殿內。她見我麵帶不悅之色,也不與我敷衍應付,直接明了道:“原先我一直以為仲成傾心之人是姐姐,可那日才知,他這兩年來多番回護姐姐,皆是因為你與他才是血親手足。仲成麵上雖冷,卻最重情義,姐姐如今已是他最為親近之人,是以妹妹今日鬥膽前來,想請姐姐助我登上後位……”
“莫說我已無心再卷入宮闈爭鬥,即便我有心,恐怕也無法說服攝政王。”我冷道:“後位雖好,可妹妹也莫要成了獨孤璧琴第二。”
周賜錦聽我語出譏諷,並未動怒,隻道:“我知姐姐瞧不起我。可倘若我向姐姐保證,能護胤侯一家周全呢?”
我見他提及胤侯,便道:“我如何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