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三月,草長鶯飛,桃花紅遍野,孩子們歡快的嬉鬧聲,叫嚷著一滴不漏地從窗欞溜了進來,滿天的紙鳶,在風中搖晃,徐徐攀雲而上……而我已經老去。我的滿頭烏發早已完全地白了,隻是頭頂的幾縷藍絲還倔強地,孤獨地陪了我這麼多年,而今,它們也一點點的褪成了白色……
風拂過窗下那一排排黑色的小石子穿掛起來的細線,叮叮咚咚地交錯撞擊著,發出悅耳的聲音。而我的思緒飄出了好遠,好遠……我叫明源。
在我出生的時候,父親登上了祭壇,為我作了人生的第一次占卜,一粒孤星從我的星象圖中飛快的滑過,然後久久地消逝在天幕的盡頭。
父親大驚失色,從祭壇上跌跌撞撞地奔回了家,剛剛觸近母親的產房,我已經扯開了第一嗓子響亮的哭喊。
接生的麽麽驚疑不定的拉開了房門,隻說了一句話:“大人。是個女孩兒。”
女兒?噢!父親頓了一下,所有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凍成了空白,直到過了好久,天都藍得發亮了,他才從產房外的台階上站了起來,淡淡地道:“就叫明源吧!”
大家都說,父親不喜歡我,因為我們這個家族從輔佐上古先生禹時,就擔任著整個國家的祭祀事物,而每一代的繼承都是必定是家族的長男,因為那是這個國家的公主的身體孕育出來的孩子,血統純正而尊貴無比,更重要的是,他擁有強大的靈力可以學習咒語,佐佑天道,為王祈福。那是其它的孩子,包括公主所生的第二個,第三個孩子所不具備的。而我,卻成了家裏的長女。
王後婦好曾親自來到家中安慰母親,勸道:“嫣然,替崇大人再要一個男孩子不是一樣可以繼承家業嗎?”母親笑著點了點頭,但等到王後走後,背過身卻哭了,淚象雨點般劈哩啪啦摔落在我的臉上,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身體,生下我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她是不可能再懷上第二個孩子了。
父親是在母親祈求身體安康時測車這件事情的,他也曾打算繼娶一位公主,然而朝中已沒有合適的公主可以迎娶,婦好王後隻誕下了兩個王子,而其他的妃嬪所誕下的公主地位又太卑微,血統不夠純正,所以,此事隻好做罷。為此,母親足足三年不敢抬眼正視父親,隻是一味的卑躬屈膝。
薑氏一族的巫脈傳到了我這裏,門單勢薄。父親象普通人家養活一個女孩一樣來養活我,讓年青的婢女教我織布,繡花,讓年長的麽麽教我播種,甚至在農忙的時候,我還要跟著母親一起去幫家裏勞作的村民們送水,送飯。但,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織布的時候我可以偷懶去捉蝴蝶,繡花的時候我可以偷偷打瞌睡,但我更高興的是跟著母親去田頭,那樣,我就又可以摸到風的炎燥,水的清涼,嗅道袍遠山的花香,還可以光著腳丫在田裏興奮地尖叫著亂跑,在河裏撅著屁股摸魚,然後大家都看著我哈哈大笑,說我是祭祀家的小瘋子,可是,他們卻願意將我背在肩頭,在天黑地時候把我馱回家,任由我的口水淌了他們一身,他們說:那是小姐遺留下的快樂,晚上睡覺抱著做夢也會偷笑的。
然後,父親把我從農人的背上接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我抱進了房間,看著母親用濕水的布揩淨我的臉,我的手,再蓋上被子,這才和母親退出我的房間。
我知道,父親是喜歡我的,隻是不願意讓我靠近他的書房去打擾他而已,他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房,看一些奇怪的符號,誦一些奇怪的話,直到太陽西斜才會出來吃的晚飯。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奇怪東西,就是文字。普通人則稱他為咒語。因為那是有力量的,依憑擁有強大靈力的人的祈禱才會生效。而我們巫脈正是這樣的人。
父親決定教我識字,是在一個五月的黃昏時分,那一日,我正在庭院中折那剛剛盛開的未子花,在抬頭的瞬間,我突然看到西方天空五彩斑斕的兩隻大鳥從太陽下麵盤旋飛舞,我當時興奮地指著它們大叫:“鳳凰,鳳凰,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