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陌子,總是一身清鬱的綠紗,飄飄冉冉.她不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嘴邊卻有著一抹似無的笑.清淨的眼眸,迷朦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淒哀.她,是一個沒有曾經的女子,在12歲以前的記憶早已煙去.她是被茶樓老板娘撿回來的,厚胖的身軀總是重重擁抱她,牢牢實實,在每個被惡夢繚繞的夜裏,她的柔懷是最堅固的依靠.
她依舊清清淡淡,無欲無求,不想去探究從前,隻是這樣漠然地活著,直到死亡.她叫陌子,陌生的自己!
第一次見到妖,是在一個有著刺弱陽光的午後.陌子離開茶樓,提起籃子出街采購.她漫無邊際地走著,喜歡這樣刹時甩去路邊的景色,一如她拋淡的過往.
突然,一抹慌然的身影狠狠撞向她.抬頭,是一個傷痕累累的人,血肉模糊著零亂的衣袍.一張肮髒而狼狽的臉龐卻遮不住銳利如鷹的眼.陌子有些恍惚,輕輕指向一條路,說,往那邊走吧,一會兒就到碼頭了,那裏有船.
他的眼裏閃過一絲訝異,沒說什麼,有些傲慢,便頭也不回的跑向陌子所指的路.
陌子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那是一雙侵略的眼睛,仿若一隻嗜血的狂龍,緊緊吸盤著她的咽吼,幾乎窒息在無盡的冰異裏.熟悉的眼神,一如纏繞她多時的夢魘.桃花爛漫,翩翩舞落,黑衣少年站在一片腥紅中,很冰冷很殘裂.然而她卻已然狠狠愛上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少年.
不久,一群江湖人士浩蕩追來,又浩蕩離去.牽起一抹淡笑,她不管他是邪是正,也不管是敵是友.隻是厭倦了死人的腥哀,厭倦了江湖的冷漠.無論仇恨多深,終究人的性命最重要....
很多天以後,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空氣裏充斥著一種殘碎的血腥,灰映著紅月的更加妖嬈.六大正派以勾結邪域的罪名虐殺全部茶樓的人.刹那間,天空響徹陰怨的哀號,帶著些許對生命最後的殘戀,漸漸消失了.她卻隻是無能為力地看者那些曾經熟悉的人一個一個死去,麵目猙獰,滿是鮮血.然後是老板娘,然後是她的八歲兒子....
整個世界沉寂下來,隻有陌子一個人哭泣.她忽地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很熟悉卻很陌生,她,又是一個人了!
就在冷劍即將揮進陌子心髒的那一瞬間,妖來了.他輕易地找到她居身的茶樓.再見妖時,他已蛻去狼狽,仍是那一身黑,銳利的雙眸清清淡淡,沒有波瀾.隻是那渾身的氣魄,卻散發出一種妖異的霸氣.
他,邪域的王,江湖裏人人得而誅之的魔人.他一身深詭的武功,天下無敵.他殺人如流水,傲睨群雄.
陌子突然有一種很深刻的恐懼,在那一雙腥紅的寒眸裏,她清晰地看到顫抖的自己.
妖說,和我走!聲音猶如若冰椎,狠狠劃破夜的寂靜.陌子沒有掙紮,任憑妖抱著她離開.
歎息,她恨自己.所有人為她而死,她卻苟延殘喘著,一個人諷刺地活下去.淚雨紛紛,望向遙遠的彼端,不禁回憶起那段平靜的時光.總是笑臉盈盈的老板娘,生活一如淡薄,卻有一種溫暖.隻是,老板娘走了,明明笑臉仍舊清晰,卻再也看不到了....
花落夢時那年開,悲情隻是送故人.
她很冷,渾身發顫著,老板娘的孩子也隻是八歲大而已,人生漫漫,他真的不會再有未來了麼?
妖突地從背後狠狠抱緊她,柔亂地吻去無邊滾落的淚水.她慌了,臉龐如火燒,是動情亦是悲恨,她不知道,她竟不後悔救過他.亂了,一切都亂了,她甚至開始不了解自己.所以她推開他,狼狽地逃跑了.
後來陌子病了,每天夜裏,她總會夢起曾經,還有許許多多殘殺,她至親至愛的人一個一個倒在血泊中,隻有她一個人依舊苟活著.她甚至嚇醒,尖叫,渾身流滿虛汗.冷風吹來,留下一夜冰冷.
睡睡醒醒間,她總會看見妖模糊的身影.忙亂地奔走著,一會兒為她拭汗,一會兒握著她的手,柔然傳達他的守候.她漸漸熟睡了,再也不會陷入那黃梁一夢的悲涼幸福.隻是早晨醒來,依舊滿室平靜,她還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