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道:“申時了,別擔心,這次你昏睡得不久,不嚴重。”我笑著點點頭:“那阿水呢?”我知道他這麼說隻是想讓我安心,我在心裏明白,暈多久並不代表身體好壞,或許我後麵一次也不暈,但到了最後那天,我還是會照樣會閉上眼再也醒不來。默了良久,小柳涼涼道:“在正殿裏,阿珠死了,聽說是服毒在自家後院裏,顏琅抱著她的屍體找到了阿水。估計事情有些複雜。”我啊了一聲,完全沒想到阿珠的性子這麼剛烈,對顏琅的感情這麼執著。知道了他是自己的哥哥此生不能結為夫妻,就不再苟活的去奈何橋等來世?果然還是演變成一個悲劇了啊!可我還是好奇,並把這個好奇說出來問小柳:“阿珠死了,顏琅將屍體抱來找阿水做什麼?難道他知道是阿水找我們做的嗎?”小柳打消我的顧慮:“他來求阿水救活阿珠!他堅信聖女阿水,天神的女人一定會有這個能力。”這個說法,我有些哭笑不得,顏琅這孩子為情太過執著,人死了又怎麼可能複生。除非陽壽未盡魂魄停在地府枉死城裏,等遇到修為高深的人去帶回來才尚有希望。可若是生死簿上陽壽已盡,那麼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的,顏琅應該不知道阿水隻是懂得術法,而對於下地府枉死城,她還沒有那個本事吧。鑒於小柳與我對此都比較好奇,於是便一同潛入聖殿外準備偷窺一下,以便增長令死人複活的奇跡,若能成功,那我說不定還能借鑒一下經驗。來到聖殿外後,我們隱身將目光朝裏頭掃,終於看到裏頭的一番景象。阿珠的屍體用白布蓋著,隻呈現出一道死寂的曲線,靜靜躺在阿水與顏琅二人中間,如同在阿水與顏琅之間隔了一條大河。他們二人也隻是這樣安靜入定般的看著對方,不動分毫。我在心裏打賭,待會兒先開口的一定是顏琅,時間像是沉寂了一個世紀之久。顏琅果然開口:“阿水,你太殘忍了,十五年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充滿頹唐的氣息:”十五年前我找到了你,對你百般上心。你卻總是對我視而不見,我不知道究竟是哪裏讓你討厭,可你始終不肯告訴我,任我在那幾年的歲月裏無盡傷情。”見阿水沒有回答,顏琅繼續說下去:“我喜歡你,喜歡得近乎卑微,或許你會鄙視我,這樣的喜歡得不到回應,卻隻能將它轉移到你妹妹身上。後來我喜歡阿珠,哪怕到現在連我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喜歡她,還是喜歡她長得和你一模一樣的你了。是我對不起她,我想要彌補同她成親。可你為什麼又要來阻止?你真厲害,這一次我再也無法反抗了。嗬……阿珠竟然成了我的親妹妹!你親手逼死了她。”將這一番話納入耳中,我忽然感歎今日所受的驚嚇,果然是一個比一個大,我這可憐的小心髒啊。顏琅這溫和有禮的實在男子,居然會有這麼個心態,額,不對,是往事。小柳和我都表示驚呆了!驚訝之餘隻能繼續觀看,等待著下一輪驚訝。空曠幽深的大殿裏顏琅一身大紅喜服,阿水一襲白衫。兩人像是那麼相近又隔得那麼遠,一個嫁衣,一個喪服。顏琅繼續開口:“那一年我九歲,你七歲,你在趕去火場的路上,在荷花池裏救下落水的我,我能活下來全靠你,我很感激你卻沒來得及跟你說聲謝謝,於是我記住了你,後來並找到了你。可你生生毀了我兩次,一次是你拒絕我。另一次……是現在。我已經快要忘記你忘記那些傷痛,去接受另一個人,這些不是你所希望的嗎?可你卻告訴我,我要娶的姑娘其實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這樣的傷痛你體會過嗎?”這些話是溫和淡雅的顏琅,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痛。我不懂,為什麼人世間每一個人的心裏都喜歡隱藏著讓人動容的傷痛,早不說出來,非要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說給對方聽,然後傷人傷己。回憶我之前所見過的那些戲文,不是總寫天上那些仙人們向往著人間嗎?既然人間這麼無奈,那麼那些本子不就是誆人的嘛!這個問題暫時沒有得到回答,我準備等眼前這事過了去問問小柳。我看見阿水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你說,我傷了你。可你不知道也是你們,你和你的父親先傷了我和我妹妹。你該從你父親口中得知十五年前那件事吧,被活活燒死的那個是我的母親,她的肚子裏更是你父親的私生女,我們之間橫著那樣不堪的命運,我有什麼理由去接受你,而你又有什麼資格讓我愛你?”如同一場辯論賽,兩個人之間比的是誰的傷更深。顏琅敗下陣來,與阿水相處的世界,他從來沒有贏過。他的聲音漂浮在空氣中,掙紮著:“是我的父親對不起你,我當時並不知情。我隻希望你能救救阿珠……救救你的妹妹。”說完沉默轉身向門外走去,背影帶著無盡的傷感與落寞。讓人好奇的是他此刻心裏,究竟是為誰而心疼傷心?阿水?還是阿珠?他求阿水救活阿珠,是在報複阿水?還是愛阿珠已經勝過阿水,等到阿珠活了再娶她?我看不懂!阿水停在原地想解釋,卻來不及,眼眶裏似乎有液體悄悄滑落,原來她也是會哭的。我很能體會她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在修文山時的最後一幕。我為薑一報仇殺了他的師父,雖是為他,可卻還是殺了他的師傅,錯了就是錯了。這個事情實在讓人無法挽回!那些難過與悲傷隻有自己心裏清楚……我在心裏傷感一陣,臉色不太好,小柳拍了拍我的背安慰我。知道該我和小柳上場了,便顯出身形走進去。阿水看著我們,從喉嚨哽咽的飄出四個字:“幫我救她。”這個“她”自然指的是地上的阿珠。我無奈的搖了搖頭,救阿珠於我,實在是沒那個本事。不過我卻記得若阿珠陽壽未盡,小柳或許有能力下一趟枉死城,這麼想著正準備向身旁的小柳開口。哪知卻被他搶先了話題。他看著地上的阿珠又看了一眼阿水忽然道:“要救她也行,不過你準備拿什麼來與我們交換?須知因果輪回,這實在是很公平。”我覺得小柳這麼說委實不厚道,怎麼能乘火打劫呢?正想否掉他這個說法,他卻沒有給我留插話的餘地:“不如,你將鳳凰神那顆眼珠給我,我便幫你救活阿珠。”麵對阿水眼神的質疑,小柳接著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拿這個石頭是為了救我身邊這人。“指了指我,又道:”一命償一命的道理,你再清楚不過。”等他說完,我終於說不出話來,小柳他真的用心良苦。我沒有立場為誰說話,隻能閉緊嘴默默無語。阿水一番掙紮後看著我點頭答應。用救我做代價,用救阿珠做交換,該怎麼做,阿水再清楚不過。她將目光投向我。“顏琅說的對,此生我欠人太多,欠他太多,實在沒有理由活下去。且活著對我,其實也是一種煎熬,而我此刻還能有機會救救我妹妹實在是上天垂憐。我會用我的命和鳳凰石救你,可我需要你再答應我兩件事。”我鬼使神差的回答:“哪兩件事,你說吧。”我問得這樣幹脆,是知道左右阿水此刻救不了妹妹,過不了多久她也會自己毀滅自己的。這個聖廟她住得很不開心,天神的女人冠以聖女的名聲,其實就是被一生禁錮在這座偌大的牢籠裏,看守那尊沒有生命的鳳凰雕塑,直到死。她再次開口:“第一件事,待我死後,替我照看好阿珠,保她一世歡喜平安!”我驚歎這是個長遠的工程,倒也不難隻是挺麻煩。於是艱難開口:“這件事,我應你。第二件呢?”她答“不要告訴顏琅,我的死因。”她依舊說話簡潔,一番言辭,淡淡的開出自己的命價,幾乎沒有猶豫。阿水轉身到供奉鳳凰神的地方,抬手凝聚滿身修為取下鳳凰的一對雙目,踉蹌的走到我麵前交予我手中:“開始吧!早一點救回阿珠,還清我欠顏琅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