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條小船〕——銀子自敘(2 / 2)

江湖上傳說,宋江這個人仗義疏財,因此贏得“及時雨”的美名。的確,宋江非常仗義疏財,這一點我可以證明。當宋江離開梁山去江州的時候,晁蓋把一包金銀交給他,宋江再三推讓不肯接受。“賢弟,我知道你一向淡薄錢財,這回你發配到江州,千萬要多帶些銀兩,那時候肯定派得上用場。”聽晁大哥這麼說,宋江隻好收下金銀。其實宋江心裏明白,人是英雄錢是膽,特別落難的時候,如果沒有金銀,簡直寸步難行。去江州的途中,兩個公人負責押送宋江。由於得到銀子,兩個公人小心侍候他,如同侍候親爹娘。咱們銀子就這麼神奇,即便你是朝廷的欽犯,隻要有咱們幫襯,別人會待你如親人。按照慣例,新發配牢獄的囚徒,必須向押牢節級行賄五兩銀子,才能減免一百殺威棒的暴打。當節級戴宗開口索要銀子的時候,宋江卻以人情為由婉言拒絕,惹得戴宗很不高興,罵他是手裏的行貨,要打殺他如同弄死一隻蒼蠅。關於這一點宋江非常心知肚明,隻是懷裏揣著吳用的書信,才敢與戴宗頂嘴,因為他知道戴宗是吳用的鐵哥們兒,隻要亮出書信,戴宗便不會索要人情。

同樣是發配充軍,林衝就沒有宋江幸運。盡管林衝手裏攜帶了柴進的書信,林衝還是向管營和差撥送去不少銀子,才免遭殺威棒的毒打。不過,武鬆這家夥比宋江更幸運,躲過了一百殺威棒,既沒有書信,又沒花金銀。我想,武鬆之所以走運,是因為他有打老虎的本領,管營兒子施恩對他額外開恩,不但沒動用殺威棒,還給他好吃好喝的,無非是利用他對付那個蔣門神。實際上,在咱大宋不僅僅是規避殺威棒需要銀子,幾乎辦任何事情離開銀子都寸步難行,尤其是打起官司來,最終以銀子定輸贏。這一點,批《水滸傳》的金聖歎看得很透,他指出關鍵時刻往往是咱們銀子出麵說話。實事求是地說,咱們銀子並不像人那樣說出有聲的話,不過隻要咱們親自出麵便無聲勝有聲。不可否認,作為文明古國,咱大宋並不缺少法度,而且執掌法度的官吏都是讀過聖賢書的謙謙君子。問題是謙謙君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容易被人情左右。再說咱們號稱禮儀之邦,實質上就是人情社會。在人情社會,國家法度對於執法者來說,隻是一個原則性的法度,可以保持很大的彈性去執行,既可以堅持原則,執法如山,也可以原則上敷衍,或者顛倒黑白。由此形成的一個潛規則:打官司變成了打關係,打關係變成了看人情,看人情實質上是比金銀。所以民間流傳一句話:“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這話不假,如果你兩手空空進公堂,就是有理也會輸官司。

針對那些司法不公現象,有人可能責怪咱們銀子作祟。對不起,我並不認為咱們有什麼過錯。咱們隻是盡自己的本分,誰是咱們的主人,咱們就為他說話。即便落到叫花子手裏,隻要他願意,為他娶媳婦置家產都可以。當然,天下銀子是一家,都很實在,都很單純。就像書那樣,會讀書的人,感覺書如甘草,有滋有味,不會讀書的人,感覺書似幹草,枯燥乏味。同樣,會使銀子,銀子為你說話,讓你如魚得水;不會使銀子,銀子就是啞巴,隻能充實你的錢櫃。毫無疑問,宋江是一個會使銀子的人。他每次動用銀子,往往收到奇效。比如說,第一次遇到李逵,得知李逵賭博輸了錢,宋江隨即摸出一大銀錠(也就是我)送給李逵,李逵頓時欣喜不已。盡管很快又把我輸給別人,但是他對宋江慷慨給他銀子非常感激,認定他是仗義疏財的好大哥,打算死心塌地追隨他。十兩銀子就贏得李逵的心,不能不佩服宋江高明!

隨著時空的變換,咱們銀子已經遠離人們的視線,取而代之的是什麼紙幣或信用卡。不過,回想起往日的榮耀,我可以驕傲地告訴你:“有一個美麗的傳說,閃光的銀子會說話……他能給……也能給……隻要你……”如果你不相信,不妨穿越時空回到大宋,看看咱們銀子到底能不能說話?!

“點評”一位偉人說過:“金銀天然不是貨幣,但貨幣天然是金銀。”自從金銀成為貨幣以後,便在人類生活中發揮重要作用。中國古代,銀子曾作為主要貨幣之一在市麵上流通很久,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麵麵。假如銀子有知覺,一定會講出許多精彩的故事。透過這篇銀子的自敘,我們發現銀子與人們關係密切,很多事情需要銀子出麵。怪不得金聖歎感歎,很多的時候是銀子在說話。隨著時代的變遷,銀子已經退出市麵,不再作為貨幣流通。不過,貨幣還依然存在。不管什麼東西作為貨幣,我們希望貨幣隻履行貨幣的職能,不要像本篇的銀子那樣過多地介入我們的生活。在一個法治社會,最好由法律作裁判,而不要讓貨幣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