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之戀〕——李師師自敘(2 / 3)

趙官家臨幸之後,美成依然對我依依不舍,總想找機會與我親近。碰上情敵是當今皇帝,美成隻好打一些“擦邊球”,在官家沒有預約的時間裏與我見麵。盡管如此,也不可避免出現“撞車”情況:那次美成與我兩情繾綣之際,行幸局官員突然通知皇上駕到,美成來不及回避,隻好鑽到床底下躲藏。這樣一來,趙官家與我在床上調情的言語和動靜,無不傳入美成的耳裏。趙官家走後,美成從床下爬出來,一時醋意大發,揮筆寫下《少年遊》一詞:“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年人。”過幾天,趙官家再次臨幸,我把這詞作為一首新歌為他彈唱。趙官家一聽,似乎悟出弦外之音,當即沉下臉詢問:這詞是誰作的?眼看官家慍怒,我不敢隱瞞,隻得如實供出美成的姓名……趙官家頓時大發雷霆,回宮後立即召見宰相蔡京,指責周邦彥有失職行為。蔡太師秉承皇上的旨意,給美成以免職的處分,並將他逐出京城。那天我去給美成送行,為他遭受打擊表示歉意,美成並未怪我連累他,隻是無可奈何地歎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趙官家不殺我就算格外開恩,誰讓我與皇上愛上同一個女人?”就在我與美成依依離別時,趙官家卻得意揚揚地駕臨我的寓所,聽侍女說我為周邦彥送行去了,他就待在我的房間等候我。夜裏初更時分,當我淚眼蒙矓、愁容滿麵地歸來時,趙官家忍不住醋意大發,氣呼呼地責問:“你到哪裏去了?”我低頭回答:“臣妾萬死!聽說周邦彥獲罪,貶出京城,特地前去相送。”眼看情敵打發走了,趙官家露出一絲獲勝的笑容,改換溫和的口氣問:“那周邦彥臨走之前作沒作什麼詩詞?”我輕聲回答:“有,有一首《蘭陵王》。”趙官家好奇地催促道:“那你快唱給朕聽一聽。”我潤了潤喉嚨,傷感地唱起來:

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閑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怒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情淒惻,恨堆積,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深思前事,似夢裏,淚暗滴。

歌聲剛止,趙官家便拍手稱讚:“好詞,真是好詞,可與柳耆卿的《雨霖鈴》媲美!”這首詞如此纏綿淒惻,使趙官家品味出一種意境的魅力,感覺到一種勝利的快樂,也萌生一種惜才的心意。趙官家將此詞仔細點評一番,笑容可掬地對我說:“你別替周邦彥擔心,朕不會加害於他,既然他通曉音律,改日調往大晟府去工作。”果然,美成很快調任大晟樂正,日後又升為大晟樂府待製。盡管美成留在京城,但我們彼此不能相聚,因為趙官家下了一道密旨:無論何時何地,周邦彥不得與李師師見麵。在行幸局嚴密監視下,美成再也不敢打“擦邊球”,隻得忍痛割斷對我的眷戀。

才子與佳人的故事到此為止,皇帝與藝人的情緣還在繼續,直到靖康國難才結束。屈指算來,我和趙官家親密接觸了十八個年頭。十八年,多麼漫長的浪漫史,是什麼力量維係如此長久而火熱的愛情?自古以來,還沒有哪個帝王傾情一個風塵女子,趙官家為什麼厚愛李師師?多少次,我忍不住詢問官家:“後宮粉黛三千,佳麗如雲,難道沒有比我更可意的人?”趙官家坦然回答:“後宮三千佳麗,沒有哪個比得上你,你才貌絕倫而富有個性,與你在一起,既能感受才藝的魅力,也能得到身心的愉快。宮中粉黛僅有俏麗之形,而無嫵媚之神,她們隻是為了討好朕,才刻意造作媚態。即使與朕親熱,也隻是為了懷上龍胎,指望將來母以子貴,混上一個皇後或貴妃。”官家待我一片真情,使人感到欣慰,感到榮幸。可是,這份愛,這份情,是我生命之中不能承受之重。多少次,我捫心自問,趙官家身為一國之君,對大宋興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們相愛會不會耽誤朝政?好幾回,我勸趙官家莫把心思用在與我幽會和書畫上麵,應當集中精力管好軍國大事。可是,趙官家卻不聽我的勸告,他明確表示:朕不喜歡事必躬親,讓蔡京、童貫、高俅和楊戩這些忠實可靠的近臣處理朝政,朕非常放心。再說那些繁瑣政務朕實在不感興趣,朕以為,君王像齊桓公那樣才算瀟灑,國家大事全部委托管仲管理,自己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而且這樣並不影響他成為春秋第一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