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祖柴榮是後周第二代皇帝,曆史上稱他為周世宗。據我所知,周世宗雄才大略,在位期間勵精圖治,銳意進取,很有一番作為。不幸的是他英年早逝,孤兒寡婦守不住江山社稷,以致宋太祖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而黃袍加身。宋太祖當上皇帝,對咱們柴家還算客氣,給予了很多優惠政策。例如,宋太祖敕賜的誓書鐵券,可使柴家子孫享有特殊豁免權,哪怕犯下了死罪,隻要拿出誓書鐵券,就不必殺頭了;此外,凡是柴家擁有的田地,可以自己收租自己使用,不必繳納皇糧國稅。
自大宋開國以來,曆經八代皇帝,咱們柴家一直享受著特殊待遇。盡管曆代柴家子弟漸漸遠離京城,不再在仕途上發達,但是他們善於經營家產,始終享受著富貴榮華。到我這一輩的時候,咱們家在滄州和高唐州擁有大麵積田莊,金銀財寶相當豐厚。因為富有,我把錢財視為糞土,想怎麼使用便怎麼使用。當然,我大手大腳花錢,主要是資助那些落難的好漢,而不是貪圖個人的享樂。結交天下英雄好漢,是我一生最大的喜好。不管哪裏來的好漢,隻要他路經我的莊院,都會受到熱情款待。如果他願意留下來,我會好生供養他;如果他不能留下來,我就贈送銀子給他,並設宴為他餞行。長年累月,在莊院長住的好漢不少於三五十個,短暫停留過的好漢不計其數。那年月,不少英雄好漢往往被人陷害,受到不公正對待。因此,我囑咐酒店老板和手下莊客:“如有流配來的犯人,可叫他投我莊上來,我自資助他。”像林教頭、宋大哥和武鬆等好漢,在流配或落難之際到過我的莊院,我都熱情款待並給予資助。
資助別人,我並不指望得到回報。可是,客觀上卻使我獲得了仗義疏財的聲譽,小旋風柴進的美名很快傳遍江湖。我知道,自己並非一呼百應的英雄,但是不管走到哪裏,都可以刮起一股小旋風,因此才被稱為小旋風的吧?!盡管江湖好漢很看得起我,可是我不願直接闖蕩江湖。我始終認為,江湖就是江湖,並不是英雄好漢的真正歸宿。再說朝廷待咱柴家不薄,我不願意背叛趙家。此外,我已經習慣莊院的生活,自由自在,安逸快樂。然而,世間事情不可預料,有時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比如說,林衝在東京當禁軍教頭的時候,肯定沒有預想到日後上梁山落草。同樣,我也沒有預想我會進入梁山泊一百零八將行列。如果林衝上梁山與高太尉有直接關係,那麼我柴進落草與高太尉也有間接關係。事情的起因是,我有個叔叔在高唐州居住,他擁有豪華住宅和漂亮花園,本州新任知府的妻舅殷天錫仗著姐夫權勢,一心要霸占他的住宅和花園,新任知府高廉是高太尉的叔伯兄弟,殷天錫倚仗姐夫高廉的權勢,而高廉則倚仗兄弟高俅的權勢。
我得到叔叔的信息,馬上帶領李逵和幾個莊客,日夜兼程趕到高唐州。由於受到殷天錫的毒打,叔叔見了我一麵,便含恨死去了。我一麵料理叔叔的喪事,一麵派人回滄州拿誓書鐵券,打算找官府討一個說法。過了三天,殷天錫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引領二三十個閑漢,來到叔叔宅門前,叫裏麵管家的人出來說話。我披著一身孝服,連忙出門答應。一見麵,殷天錫就催促我們趕緊搬出去,我回答,叔叔抱病身亡,待斷七了再說。殷天錫開口便罵:“放屁!我隻限你三日便要出屋,三日外不搬,先把你這廝枷號起來,吃我一百訊棍!”我叫他不要仗勢欺人,我家也是龍子龍孫,有太祖禦賜的誓書鐵券,文武百官都不敢不敬。殷天錫當即叫我拿給他看,我說現在滄州家裏,已經叫人去取來。殷天錫頓時大怒,一麵罵我胡說,一麵叫閑漢動手。他居然藐視誓書鐵券,說什麼便是見了它,也不怕。誰知道,李逵在門縫裏看見我遭罵,大吼一聲衝出來,把殷天錫揪下馬來,三拳兩腳將他打死了。
殷天錫被打死,完全咎由自取。不過,他是知府的妻舅,一場官司在所難免。出事之後,我叫李逵從後門逃跑,官司我自己應付。我想,有誓書鐵券護身,估計官府不會對我用刑。可是,當我進衙門陳述殷天錫被打死的真相之後,知府高廉卻認定我指使莊客行凶,並且叫牢子拷打我。我拿太祖的誓書鐵券說事,他卻指控我抗拒官府。就這樣,我遭到了嚴刑拷打,全身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戴上二十五斤死囚枷,被關進了牢房。幸好李逵去梁山泊通風報信,宋大哥帶兄弟們將我營救了出來。這時候,我再沒有別的去路,隻能投奔梁山泊。我原以為,咱家有誓書鐵券作護身符,任何時候都能夠轉危為安,現在看來,太祖皇帝的誓書鐵券隻是一種擺設,在胡作非為的殷天錫和徇私枉法的高廉麵前,不能發揮實際效力。也罷,如果不能依靠祖宗留下的護身符過日子,自己就得闖出一片天地。
落草不久,我悄悄回到滄州的莊院,讓莊客把所有的金銀財物搬上山寨,全部充公作軍餉。宋大哥勸我留一半自己使用,我堅決不同意,既然與眾多好漢聚集一起了,就應當與大家同甘共苦。錢財這東西,擱在那裏不用,就像糞土一樣,隻有作肥料使用才有意義。眼下梁山泊人馬興旺,正需要大量的物資支撐,為此我樂意奉獻所有的錢財。說來奇怪,你對錢財不感興趣,卻偏偏讓你與錢財打交道。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之日,宋大哥宣布一百零八將的具體分工,我和李應掌管山寨錢糧,負責軍需和後勤工作。大體上說,在頭領的分工問題上,基本做到了用人所長:像鐵麵孔目裴宣正直嚴謹,適合管軍政司定功賞罰;像神行太保戴宗行走如飛,便於做情報工作;像聖手書生蕭讓精通文書,是當秘書長的好料;還有安道全和皇甫端,分別負責醫治人馬,用得恰如其分。依照我的性格,我寧願上前線衝鋒陷陣,而不願管理錢糧支出瑣事。不過,既然大家推舉我掌管錢糧,我隻好認真履行職責,不能讓兄弟們失望。在山寨期間,我和李應共同負責,嚴格管理錢糧的收納和支出,不管給兄弟們發放什麼,一律按規定發放,一點兒也不截留;不管給哪支人馬調撥什麼,全部調撥到位,絲毫也不克扣。我們經手的錢糧那麼多,幾乎沒有出現一件差錯,兄弟們對此非常滿意。嚴格地說,對繳獲的管理存在漏洞,主要是出外征戰時,少數人渾水摸魚,私吞繳獲的錢財。這個問題,關鍵在於自覺,如果強行搜腰包,有傷兄弟感情,因此不宜施行。我曾經詢問軍師吳用,為什麼推舉我和李應掌管錢糧。吳軍師詭秘地笑了笑,坦率告訴我說:選擇你和李應大家都很放心,因為你倆出生在大戶人家,家裏從來就不缺少金銀;再說你倆一向仗義疏財,視錢財如糞土,不愛占便宜,不打小算盤。有些兄弟比較貪婪,見財就起心,如果讓他們掌管錢糧,很難讓大家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