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王好大喜功,野心昭昭,不僅想吃下沛城這塊鮮肉,更想以此地為跳板染指大魏。而遼王異母同胞的弟弟景東王爺卻與他相反,在沛城問題上,一向主張中立,便是有與大魏握手言和之意。方才古黛銀壺中泡的茶不是別的,而是遼國貢品墨香,這茶十分少見,有價無市,若不是當年攻下沛城在謝蘊慈的府邸中搜到一二,晏初也認不出。而看那女子周身的氣度和談吐,晏初就斷定她出身不俗,想來想去,在諜報名單上能對的上號的,也就隻有那阿黛西郡主了。晏初沉吟,這阿黛西郡主傳言特立獨行,此番她獨自來沛城到底意欲何為。當然,肯定又是和謝蘊慈脫不了幹係。比起之前,街市上已人跡罕至,隻有少數幾個賺夜客生意的攤子支著。晏初看到前麵一家湯圓攤子生意極好,想起雲朵喜歡吃這些甜點,便也招呼老板打包了一份。他拎著湯圓,腦海中反複回蕩的均是自己轉身時候她傷心的哭聲。晏初心口有些悶,他深吸了一口氣,加快腳步,最後看四下無人,竟是施展輕功,飛也似地朝小院飛去。院內已漆黑一片,他和雲朵的房間並沒有上閂,晏初摸黑悄悄推開門,可才推開門便發現有點不對,這屋裏太靜,靜得連人的呼吸也沒有。晏初心中一慌,他三步並兩步移在床前,掀開帳子,帳內空空,而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雲朵卻完全不在。黃衍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人叫醒,他不耐煩正要對身邊人嗬斥,卻聽到晏初的侍妾不見了,晏將軍震怒,嚇得趕緊從床上跳起。沛城位置複雜,加之沛城原住民一直對大魏心懷怨恨,特別對攻城的晏初更是恨不得千刀萬剮。黃衍心下一琢磨,也覺得這形勢凶險,雖黃府守衛森嚴,但若是碰上那有心之人,悄無聲息潛入府邸確不是一件難事。晏初麵上平靜,心中卻是一片翻騰。隻恨他一時大意把雲朵一人留在房間,若是雲朵因此丟了命,那他真是萬般對不起她。可從始至終,他哪裏又對得起這個女人?晏初重拳敲在牆上,無論是一開始有意欺瞞利用,還是現在不顧她的意願強行把她留在身邊,他哪裏對得起這個一心一意為自己考慮的姑娘。一想到雲朵萬一變成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晏初雙目赤紅,腦中已經一片空白。不,不行,千萬不能讓那個場麵發生!黃衍小心地看著晏初的臉色。“晏將軍,安陽侯已回沛城,若是謝氏舊部對夫人不利,那不如請他幫忙,興許……”話音未落,晏初已打馬而去。城西別院,晏初帶著一列兵馬前來敲門。好半天,那大門還是未開,晏初等不及,施展輕功正要翻牆入內,才飛到牆頭,立馬從裏麵飛出三隻冷箭,於此同時,一個黑衣人縱身躍上,與晏初對打起來。晏初時間緊迫,本不欲與他耗時,幾招下來皆是直奪對方命門,在他狠戾地攻勢下,對方漸漸不力,被晏初出手製住。晏初認出那張仇恨的麵孔,原來是都尉薛飛。舊主回來,他出現在這裏毫不意外,晏初懶得和他計較方才的怠慢,直奔主題:“安陽侯呢?”薛飛拭去唇邊的鮮血,冷笑。“不愧是鎮北將軍晏初,擅闖侯爺府還如此囂張。”晏初抽刀,把薛飛逼到牆角,他雙目赤紅,在冰冷的刀刃映射下,顯得尤其鬼魅。薛飛不怒反笑,他昂起頭,“你要殺便殺,我是不會告訴你主上的下落的!”銀光一閃,薛飛條件反射地閉起眼睛,可意料中的刀劍並沒有落下,他睜開眼睛,晏初已轉身收刀,冷臉簡單地吐出一句話。“既然薛大人不說,那休怪本官無禮。搜--”薛飛知道晏初說到做到,而過幾天便要把老主上的棺木送回京城,為了掉包,他們在府裏連夜趕工,以做一個假的糊弄過去,萬一被晏初發現那還得了,想到這裏,他趕緊出口製止。“等等--”雖說關心雲朵安危,但晏初本意也不想給薛飛難看,於是馬上製止。他恢複平靜,態度也謙和有禮。“實不相瞞,本官的侍妾突然失蹤,而沛城地勢不熟,還想請安陽侯幫忙找尋。”薛飛沒料到晏初如此大動幹戈居然是為了這事,而雲朵的下落,他當然知曉。謝蘊慈早已讓人在黃府四周遍布了眼線,今天看晏初前腳走,他後腳就進去接了陸姑娘出來……薛飛咬牙,本著大事化小的目的開口:“主上現在正給老主上守靈,不如……晏將軍您在府裏等著,下官先去找主上……”等找到主上,把陸姑娘送回去,找個借口糊弄過晏初再說。而晏初卻在薛飛的猶疑中看出端倪,他想起白天雲朵早已和此人見過麵,看這個樣子,他似乎知道雲朵的下落,拖著時間,難保雲朵就和蘊慈在一起?這樣一想,晏初不由鬆了一口氣。“不勞薛大人,那地方我知道。”說完,已縱身躍下牆頭流暢地跨上馬背。他朝薛飛抱了抱拳,下一秒,揚起馬鞭,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蘊慈的父親埋在沛城南隅,比起自己的父母,也算是安樂而終,而他的父母,連屍首都找不到,若不是修建了那個小廟,完全連祭拜之地也沒有。想到京中的小廟,晏初不由微笑,那個傻女人和他便是在那裏和自己認識。他快馬加鞭,耳邊風聲呼嘯,一路飛馳,終於在山路盡頭看到那修葺得雄偉大氣的陰宅。隻一眼,他便看到了站在謝蘊慈身邊正不知所措的雲朵,這丫頭,被大晚上弄到這個地方,肯定嚇傻了吧。晏初從馬上跳下,恨不得飛快地奔到雲朵旁邊。可看謝蘊慈三跪九叩,一臉虔誠,又不忍打擾。再怎麼說,謝伯父從小也疼愛自己,自己冒然打斷,也是對他老人家不敬,於是把馬拴好,自己悄無聲息地漸漸走進。謝蘊慈叩拜完,冷不丁對著依然發愣的雲朵道。“雲朵,這是我父親……”他灼灼地看著雲朵,聲音有些動容,“我,我從未帶任何女子來給他老人家看過。”“哦,啊?”雲朵張大嘴巴,茫然地看著謝蘊慈,就算再遲鈍,也隱隱覺得謝蘊慈突然對自己說這番話,好像有什麼特別的含義。謝蘊慈微笑,他起身拉住雲朵。“雲朵姑娘,既然都是謝氏後人,我爹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蘊慈有個不情之請,你能不能給他老人家上柱香。”我,我才不要!雲朵內心拒絕,謝蘊慈這個反動分子她都避而不及,更別說那反動分子中的反動分子,要讓她上香,她才不要!謝蘊慈看出她眼中的猶豫,內心刺痛,失落道:“你不願意嗎……是不是因為晏初?”他潛入黃府看到雲朵時,她正伏在床上大哭,不用猜,自然又是和晏初有關,謝蘊慈握拳。“他讓你如此傷心難過,你為什麼還是不能離開他?”雲朵最聽不得別人說晏初的不是,本能地就要開口幫他辯駁,卻聽身後一聲朗笑。“雲朵已是我的侍妾,再給謝老前輩上香已不合理。不如,就由我代她吧。”明顯已聽出謝蘊慈的言外之意,“將軍!!!/晏初!!!”兩人異口同聲同時轉身,一個意外憤懣,一個則是滿含欣喜。晏初不理會謝蘊慈眼中的敵意,他自顧自從地上拿起三隻香,劃開火石點燃,恭敬的三拜後把香插在紫金爐中。謝蘊慈看著晏初一板一眼的動作,卻一點也不領情,他壓下內心的怒火:“晏初,用不著你貓哭耗子假慈悲。快滾,這裏不歡迎你!”“推翻前朝,謝老前輩功不可沒,作為後輩,晏初自是佩服。”他最後看謝蘊慈一眼,一把攬過雲朵,抱她上馬。“安陽侯,君子不奪人所好。雲朵這裏,希望你到此為止。”最後一句,像是攤牌又像是警告,謝蘊慈腦袋充血,正要把晏初的話頂回去,晏初已打馬遠去。一路無話,晏初絕口不提昨夜發生的事,雲朵便兀自低頭沉默著。盡管此時她心裏是無比自艾自怨的。她卑微地愛慕著他,但也不是沒有貪念,隻是因為遙不可及,所以不敢奢望,可當他真的主動觸碰她,抱住她的那刻,她卻退縮了……但又能怎麼辦呢?她不能對不起春來哥,她不能那麼自私。雲朵一陣懊惱,不敢直視晏初的眼睛。天色在噠噠的馬蹄聲中漸漸亮了,回到黃衍的別院,雲朵在房門前站住腳步,猶豫不前。晏初這才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淡淡開口。“進來吧,站在那裏做什麼?”雲朵連忙挪步走了進去,此時她心中其實是歡喜的,因為她最怕晏初不理會自己。“睡一會吧!後天我們就要離開沛城,養足精神才好上路。”雲朵應著,卻不知自己該睡在哪裏,瞬間又有些手足無措,晏初見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睡到床上去。雲朵身子僵硬了一下,卻沒有多說什麼,小心翼翼地脫了鞋襪爬到床上,和衣躺下,這次她不敢拒絕,也不願再拒絕,她已經決定,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她都不會逃避。晏初走過來,雲朵心跳加劇,連忙閉上眼睛,她一動不動,雙頰卻火燙,呼吸都是顫抖的。然而晏初隻是拉過被子替她蓋上,雲朵等了許久,才睜開一條縫隙,卻見晏初已走至旁邊的軟榻上打座調息。她說不出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可心裏又擔心晏初,於是眨巴著眼睛小聲道。“將軍……要不,還是您睡床我睡榻吧。”晏初沒有理她,雲朵便住了嘴,一夜的奔波讓她很快敵不過困意,沉沉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