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百越睡到辰時初便起身了,他是有了年紀的人,一旦半夜被吵醒,便很難入睡,何況秦鳳川給他帶來的消息讓他十分難安,他一直在猜測那神秘人的身份,同時揣摩著晏初這個年輕人,竟是一夜未眠。婢仆們伺候秦百越用早膳的時候,秦鳳川來了,他請過安,在秦百越麵前坐定,麵上帶著些眉飛色舞的神色。“爹,暗影衛那件事,隻怕是您想岔了,您不知道,您那好徒兒府上可是上演了一出好戲,今個兒已經沸沸揚揚傳開了。”秦百越執筷的手一頓。“說。”秦鳳川冷笑一聲,迫不及待地道。“其實晏初昨晚一直都在府中,隻不過是戀著溫柔鄉不肯前來罷了。若不是公主得了消息,親自跑到他府上捉奸,我們還蒙在鼓裏不知道呢!”秦百越皺起眉頭,搖頭表示不信。“這不可能,你當阿初和你一樣?自他十五歲跟著我起,便視女色為無物,一向不為所動,斷不會被女人絆住腳。”秦鳳川聽見秦百越對晏初的評價,心中難免憤恨,嗤笑道。“爹,您忘了上次您壽宴的時候,他是為了什麼和我動手的?”秦百越眸光一動,當下便憶起那日的事來,說實話,晏初對秦鳳川一向忍讓,為了一個女人貿然對兒子出手確實讓他頗為意外。“莫非……”秦鳳川很滿意父親的神色,得意道。“沒錯,就是那個婢女,我打聽過了,她在晏初府上呆過幾個月,一直貼身服侍晏初,後來因為公主吃醋,威逼利誘把她趕了出去,她才淪落到燈籠鋪裏當女工的。據說晏初為了討她歡心,特地將她那參軍沒幾日的未婚夫提拔做了百夫長,昨日又將他遣到茅州剿匪,那男人前腳剛走,晏初後腳就把她弄到府中,嘖嘖,這個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晏初,睡了自己部下的女人,自然是要掩人耳目的,不過看起來他倒是真迷上了那丫頭,為了和她膩在一起,連您找他他都推說不在……”秦百越終於相信了他的說辭,放下筷子沉吟片刻。“這麼說,暗影衛一事,倒是我多慮了……”秦鳳川不屑地道。“自然是您多慮了,晏初那小子哪有那個膽子和您做對!昨夜之事被公主鬧出來,他倒也懶得遮掩了,現在正準備要納那丫頭做妾呢,據說還有模有樣專門去下了聘,今夜就要把那丫頭正式抬入府中,真是迫不及待啊!沒想到他那樣的人,竟對一個庶民丫頭這麼上心,連得罪公主都顧不得了,嘖嘖。”秦百越聽罷,撚須點頭笑道。“人一旦有了弱點,就變得好掌控了……”他拍拍兒子的肩膀,吩咐。“今夜你帶上禮物,專程去道個喜,既然阿初如此中意這個女子,我們便也不可小覷了她,或許將來,這會是一步好棋也未可知。”陸家堂屋裏,置放著品類繁多的聘禮,裝滿了綢緞錦衣、金珠玉飾及三牲海味的箱子占滿了整個房間,蘇管家念完禮品單子,又吩咐兩個隨行的丫鬟。“這隻單獨的箱籠裏裝的是嫁衣首飾,你們把它抬到陸姑娘房裏,好好給她梳妝。”兩個丫鬟應聲下去了,蘇管家這才轉身拍拍陸木匠的肩膀,笑中帶著一絲酸溜溜的意味。“陸師傅好福氣!老夫當了這麼多年管家,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納妾納得這樣隆重的。”陸木匠受寵若驚,因不會說話,隻得連連點頭。“是、是,托福,托福。”蘇管家打量著這個老實巴交的窮酸漢,又瞥了眼蹲在聘禮旁邊東挑西撿,笑得合不攏嘴的董氏母女,以及餓死鬼一樣隻會傻吃的栗生,心中不由鄙夷,他實在想不通這種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將軍是看上了她哪一點,長得還不如他侄女瑤兒呢。“那就這樣吧!老夫先行告退了,天黑前我們府上會有轎子來接陸姑娘,你們做父母的有什麼話交待,可得趁早。”陸木匠答應著,親自將蘇管家和一眾仆從送出門去,左鄰右舍見了這般陣仗,不知發生了何事,都好奇地在門口探望,董氏於是披著聘禮中的錦緞衣裳出來,滿麵春風地招呼道。“各位街坊鄰居,我家雲朵今天要嫁去將軍府了,大家晚上都來喝杯喜酒啊!”她的語氣充斥著得意,那些平日就看不慣她為人的鄰居們雖眼紅,卻還是嗤之以鼻,不就是去做小的,還以為自己是將軍夫人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兩個丫鬟進屋的時候,雲朵正怔怔地對著鏡子發呆,她沒想到將軍這麼雷厲風行,當一切膛目結舌地展現在自己麵前時,居然有種做夢一般的恍惚,才說納妾,還真就納了……可不知為什麼,明明知道這隻是掩人耳目的一場鬧劇,她心裏卻禁不住竟然有些歡喜。想象中和將軍紅喜交杯後結為連理,雲朵就忍不住陣陣發暈,望著銅鏡中那漲得發紅的臉頰,她趕緊把毛巾在銅盆中浸濕,蓋在臉上。兩個丫鬟把裝著嫁衣首飾的箱子抬進來,著手給雲朵梳妝。兩人均是將軍府的,和雲朵也算麵熟,隻是都沒有說過半句話,這一刻麵對滿屋子的紅裝金飾,忍不住也眼紅,將軍那樣的人,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上一眼都讓人悸動,更別說有這天大的好福氣能和他在一起了。不多一會,便梳妝完畢。蓮花披著一件錦緞衣服竄了進來,見雲朵穿金戴銀烏發梳髻,粉妝玉琢,竟像個畫上走下來的人似的,不由嘖嘖稱讚。她跐溜一下跳到雲朵旁邊,挨著她坐下,親熱道。“姐,你嫁給將軍後,也幫我留意留意有沒有大人想要納妾的,幫我問問。”剛才董氏在外一張呼,雖然引來了部分人的鄙夷,但也有一些人看中了陸家和將軍這一縷關係,眼巴巴地也想上來沾染一番。雖平素裏對好吃懶做的蓮花十分不待見,但想到能和晏初沾親帶故,便也有幾家人暗暗找董氏打探蓮花的婚事,這讓董氏好生得意。蓮花也高興,雖然平素裏沒心沒肺,但是看周圍和自己一般大的姑娘都有了婆家,而自己卻始終無人問津,現在一下子變成了香饃饃,便也輕飄飄起來。可才進屋一瞧雲朵那周身打扮,顯然不是那些小門小戶能有的排場,方湧起的那股高興勁頓時偃旗息鼓。雲朵一愣。雖然也不是很懂,但和晏初換身時通過和官場大人們接觸的經曆告訴她,這富貴人家的小妾不是好當的。先不說上朝時大人們嘀咕自己的老婆厲害,打死了愛妾;再者看到那些男人嬉皮笑臉向對方討要小妾,來人二話不說立馬相贈……這讓雲朵很是震驚、她試著規勸蓮花,可蓮花哪裏聽得進去,柳眉一豎,登時翻臉。“陸雲朵,你自己嫁得好就巴不得別人都不如你。如果不好,那你還給將軍做小幹嘛啊?說到底那窮鬼趙春來你就是看不上!”她刻意逃避的問題被蓮花輕巧提起,雲朵窘迫,被問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蓮花得意,換做平常早就趁勝追擊,可一想到以後還要靠著雲朵,不由放軟聲音,討好道:“姐,我也知道你是擔心我,放心吧,我沒事,隻要你多幫我留心留心就行。”她豔羨地盯著雲朵手上的龍鳳金鐲。“到時候我也風光了,咱們家不是才更有好日子過不是?”話音剛落,隻聽門口一聲冷笑。“有些人就是想得太多……”雲朵回頭,驚喜道:“小鷲!”蓮花一聽那還得了,跳將起來,“你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小鷲跨著一隻籃子邁進了小柴屋,麵上卻沒有半點喜色。雲朵發現她滿腹心事,便趕緊把一臉不高興的蓮花打發了出去,蓮花呸了一口,與小鷲擦肩而過時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就嫉妒吧!到時候我們姐妹風風光光出嫁,看你和你那不長進的百喜過窮酸日子,誰笑到最後還說不定呢!”“再窮也是有名有份的媳婦,不是你那上不得台麵的小妾能比的!!!”雲朵尷尬,小鷲發現說錯話,慌忙解釋。“雲朵,我不是說你……”“嗯,我知道。”“姐,你不要信她。她就是來鬧事的!”說完還欲趕走小鷲,雲朵哪裏肯依,把小鷲往身後一拉,反而對蓮花下了逐客令。“蓮花,你先出去吧。”蓮花還要再說,被他娘董氏一把拉了出去。看小鷲表情陰沉地進了陸家,董氏就暗地裏盯著,生怕這直腸子的丫頭為了給趙春來打抱不平鬧得難看,果然才進屋就和蓮花弄了個不對付,眼見將軍府兩個丫鬟看得津津有味,而雲朵又對小鷲有維護之意,董氏連忙把蓮花拉了出去。“現在人這麼多,你倒是好,忙著和人鬥嘴了!滿屋子的聘禮,到時候被什麼人摸走了這麼辦?”蓮花一想也是,和董氏手忙腳亂去收拾東西去了。雲朵打發走將軍府的丫鬟,木窗扣上,布簾放下,小柴屋頓時便暗了下來。小鷲咬著嘴唇看了看珠光亂墜的雲朵,終是抱膝坐到床上,像小時候一樣和雲朵挨坐著。“雲朵,你怎麼突然就嫁給將軍了……春來哥怎麼辦?”雲朵不想對小鷲說謊,可這事牽扯出晏初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於是湊到小鷲耳邊小聲道:“我和將軍隻是做戲。等過幾年,將軍就會安排我和春來哥成親!”“啊?”雲朵見小鷲不解,又補了一句。“將軍那樣的人……怎麼可能看得上我。”說是這麼說,事實貌似也是如此,可為什麼心中卻依然有那麼點酸澀。她努力讓自己顯得輕鬆些,擠出一個笑容。“我的出身連將軍府隨便一個丫鬟都不如,更別說見識各種了,現在……不過是權益之計。至於為什麼,小鷲,對不起,我不能和你說!”小鷲張口結舌,這些內容太過勁爆,而打小認識的雲朵,說起話來也開始文縐縐有理有據讓她有些無法適應。而自從昨天見了晏初之後,她也被晏初的氣度與能耐折服,可這隻是對大英雄的崇拜,即使知道雲朵從前服侍過他,但也從未把兩人聯係到一塊。而今天街坊鄰居突然傳言說將軍要納雲朵為妾,當下一驚,想也沒想就奔到雲朵跟前來了。她茫然地看著雲朵,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可是……那樣之後,春來哥還會要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