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
從《周南》、《召南》這兩組詩裏所出現的地名看,兩南主要是采集於黃河、汝水流域,特別是長江、漢水南邊一帶地方。《韓詩序》說:“二南其地在南郡南陽之間。”(酈道元《水經注》引)南郡,即今湖北東南江陵一帶。南陽,即今河南西南及湖北北部一帶。這些南國之音,也許自南而北,影響黃河、汝水一帶的樂歌而南音化了。
南分周、召,至今仍有不同的說法,或以地名為說,得其近似。周、召兩地,均在雍州岐山之陽。周地以南所采的詩歌稱《周南》,召地以南以采的詩歌稱《召南》。因為,“周之西為犬戎,北為豳,東則列國,唯南最廣而及乎江漢之間。”(方玉潤《詩經原始》)故分別言之。
有的研究者,或以“南”為樂歌名,或以“南”為詩之一體,或以“南”為一種曲調,或以“南”在演奏時有種形狀像“南”的伴奏樂器而得名。於是,主張把兩南從《風》詩裏獨立出來,與《風》、《雅》、《頌》並列為四詩之一。其實,兩南有“南”這種樂器為之伴奏,正體現了南方樂歌地方性的特征,可視為《風》詩之一體,似沒有必要獨立於《風》詩之外。而且,《左傳》隱公三年,君子曰:“《風》有《采蘩》、《采》。”很明顯,是把兩南作為《國風》看待的。
兩南大致產生於周王朝東遷前後,反映了男女勞動、戀愛、婚姻、離合等廣闊的社會生活麵和錯綜複雜的思想感情,除少數微寓怨諷之意外,多數都表現出和樂、明快和健美的風格。
《周南》有詩十一篇,這裏選其中的五篇。《召南》有詩十四篇,這裏選其中的五篇。
周南
關雎
關關雎鳩①,在河之洲②。窈窕淑女③,君子好逑④!
參差荇菜⑤,左右流之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⑦。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⑧。悠哉悠哉⑨!輾轉反側⑩。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關雎》是一首男青年追求一個姑娘並渴望和她結為夫婦的戀歌。詩以雎鳩和鳴起興,又以河中之洲為其景物的烘托,隨著采摘荇菜的窈窕淑女之出現,給人以一幅美好畫麵的感覺。無怪,君子要見而悅之了(聞一多《風詩類鈔》)。夜不成寐,固然有不勝相思之苦;但琴瑟、鍾鼓,在想象中畢竟是要引為十分歡快的事,這活現出一個單相思者的心態及其形象。“然君子、淑女,何嚐為民間之通稱?琴瑟、鍾鼓,何嚐為民間之樂器?”(朱東潤先生《詩三百篇探故》)誠然反映了詩作者貴族階級的意識。故其影響所及,當視為才子佳人風懷作品之權輿。
【注釋】
①關關:象聲詞,水鳥雌雄和鳴聲。雎(jū)鳩:水鳥名。或稱王雎、魚鷹、魚鷂、水老鴉、猛禽。屬隼形目鶚科。好在江渚山澤間捕食魚類。相傳這種鳥雌雄間的愛情很專一,不乖居,不亂偶,性生活非常嚴肅,故詩人把它作為忠於愛情的象征在詩裏加以歌唱。
②河:黃河。洲:三家詩作“州”。河中沙灘,水鳥常出沒棲息其間。
③窈窕(yǎo tiǎo):純樸美麗的樣子。《方言》:“秦晉之間,美心為‘窈’,美狀為‘窕’”。則“窈窕”一詞,是就心靈美和形體美的統一體而言的。淑女:品質善良的姑娘。
④君子:貴族男子的通稱。好逑:願結為好的配偶。“逑”:《魯詩》、《齊詩》作“仇”,即配偶。
⑤參差(cēn cī):長短不齊的樣子。荇(xìnɡ)菜:水生植物,葉浮水麵,根生水底,形似蓴菜,可食用。
⑥流:順著水流之勢而擇取。之:指代荇菜。
⑦寤寐:寤,覺醒;寐,入睡。猶言“夢寐”。之:指代淑女。
⑧思服:思念。
⑨悠哉:猶“悠悠”,思念很深而又長遠的樣子。悠哉悠哉,猶如“老想啊,老想啊”的意思。
⑩輾轉反側:翻來覆去不能入睡的樣子。因為相思之深,近於徹夜失眠了。
琴瑟:古弦樂器名。琴有五弦或七弦組成;瑟有二十五弦。友:親愛。之:指代淑女。言鼓琴瑟向她求愛。
芼(mào):《韓詩》作。選擇摘取。
樂:快樂。樂之:使她快樂。言敲鍾鼓同她結婚。
卷耳
采采卷耳①,不盈頃筐②。嗟我懷人,寘彼周行③。
陟彼崔嵬④,我馬虺⑤。我姑酌彼金罍⑥,維以不永懷⑦!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⑧。我姑酌彼兕觥⑨,維以不永傷⑩!
陟彼矣,我馬瘏矣,我仆痡矣,雲何籲矣!
《卷耳》是貴婦人懷念征夫的詩篇,正如戴震所說:“感念於君子行邁之憂勞而作也。”(《詩經補注》)其特點,不是一般思婦懷人的寫法,而是思婦不自道一語,但想象征人在外,如何懷念室家之情,從而更體現出思婦懷念征人之殷切。這就把懷人的思想感情,寫得更有層次、更為豐富,因而,其表現手法也就顯得更為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