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的氣氛一下子更加緊張了,所有人似乎都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了,這已不是多年前的鄂州了,無人能救。她隱隱約約有些莫名的擔心。
晚上他還是沒有回來,她忐忑不安的睡下,但翻來覆去總覺哪裏不妥。
迷迷糊糊才眯了一下眼,她就被啪啪的拍門聲驚醒,打開門,樹焦急的拉著她就跑,她很有被唐突的感覺,跑出來卻發現城中早已大亂,張統製投敵了,蒙古人已經殺進來了,樹邊跑邊解釋。她的直覺是對的,誰不想活下來呢?他在哪?她不停的問,但樹卻不答,她掙脫他的手,朝著城樓方向就要跑,他死勁拉住她,他交代過我要我一定要帶你活著回家。我不走,要走也要跟他一起走,況且現在這樣,我們又能走到哪裏去。
眼淚就在她的眼裏轉圈,何苦呢,難道自己千辛萬苦的跑過來就為了這麼一個結果,死也要死到一起。
樹看著她,似乎這個結果是他早已預料到的,無奈的他抓著她的袖子,我帶你去找他,我的命也是他救的。
到處都是一片混亂,城中有一部分的兵馬官員都跟著張統製一起降了,他們現在也跟蒙古人一道在那殺害同胞,人們甚至根本分不清己方和敵方。在一個一個的小巷中,她們不停的奔逃,躲過火藥彈,石塊,箭矢,還有蒙古人,漢兵,投降的漢奸。有幾次,他們甚至都被追到死路上,無處可逃,若非運氣好,一個石塊過來把牆壁轟倒,一隊宋軍殺出,他們根本就早做了刀下鬼。
最終他們跑到了這座城的指揮中樞,將軍的府第。通報姓名後,他們得以入見,還好,他還在這裏。看到她們,他很是惱怒,大聲斥責樹,可是說了一兩句後,他自己也似乎沒理由再罵了下去。他們始終都是互通心意的。
大局以定,殘局再也無法收拾,重病的將軍決意死國,要他們不要顧忌太多,快點離開。他卻也倔強,一定要力戰到底。她默然不出聲,心中也以下了定奪。多麼奇妙,她有個正當的理由跟他死在一起。
他們都堅持讓樹離開去到她們的家,為她們的父母養老。畢竟是經曆過生死的孩子,他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就毅然離開了。
蒙古人很快就攻進來了,將軍已經自刎殉國,且戰且退,他們已然無處可去,跑到花園的荷塘那,兩人會意一笑,他握著她的手說,這個花池,挖得很深,於是他們跳了下去。混濁的水漫上來,他們互相緊抓著對方的手,失去知覺前,她隻覺得這樣也好。
可是事實是她居然沒死,睜開眼睛來,她先看到的是帳頂上的花蔓,然後是一張諂媚的臉。
有她聽不懂的話在耳邊響起,那張諂媚的臉上嘴唇不停的一張一合,她完全聽不清那些話,隻隱隱約約聽到幾個詞,死節,及時解救,醫術,她的頭昏昏沉沉的,很快就又昏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她慢慢已經明白,原來她沒有死成,他比她還高大卻在那汪不深的水中溺死了,原來她又是一個人了。心徹底死了。
有侍女過來服侍她,小心翼翼,那張諂媚的臉也出現了,按他的說法,她是好福氣被蒙古主帥看上了。她一動不動的任由他們收拾打扮,然後木然的去到那個慶功大宴。她當然是美的,隻是如木偶般,沒有靈魂。諂媚的臉再次出現,他低聲嗬斥,你怎敢不笑,大帥看中你可是因為你長得像他死掉的夫人。她突然冷笑,輕輕扯動嘴角,有什麼了不起,難道我願意活?聲音不大,但所有人卻都聽到了。許多在座的軍將全都動容,她看到許多的手都按向劍柄。但很多時候,你越想死就越死不了,那個權位最高的蒙古人輕輕就赦免了她的罪,她還是要苟活下去。
秋天都要過去了,夜空中居然還有一兩隻螢火蟲在飛,隻是它們那麼寂寞,完全不同於她奔向這時在山中見到的那些。戰爭讓那麼多的人死去,他們的靈魂會化成什麼呢?天氣越來越涼,她隻覺得徹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