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挪的朝前移動著,迎麵滿是滿麵風塵與滄桑的難民,夾雜在他們當中的還有小股小股的潰卒。大多數的人都忙著奔逃,偶爾才有人奇怪的看她,她這樣逆向而行,朝著危險的地方跑,的確是太醒目了。
她從未獨自出過門,一直都是被家人嗬護著保護著,她也一直都乖乖的甘於被保護,隻是這次卻怎麼也由不得自己了。
一切都來得太快,那些北方的蠻族來得太猛烈太迅疾。她還夢想著他在任上呆滿了,爹爹利用他那些人脈關係把他調得離家近些,這樣他們就可以再一起去賞花,蒙古人卻已經南下了。
所有人都說那裏已經成了危城,地獄,可以逃的人都逃了,她看著爹爹每天都在那裏焦躁不安,家裏每天都有人出出進進,有來打探消息的,也有來告知最新戰況的。爹爹仿佛一夜之間就老了,成天都會不自覺的歎氣。她偷偷的去問母親情況究竟如何,母親卻也什麼都不知道,隻用無奈蒼涼的語氣跟她說我們哪天去城南那個佛寺去拜拜。她不敢也不願去問爹爹,她怕他的眉頭會更深白發會更多。她是女子,也不好去問家裏進出的那些外人,隻有抓緊時機在客人來訪時偷聽,而越聽她也越心驚。大宋的軍隊一直在潰敗,蒙古人動不動就屠城,皇上一直都舍不得派少師將兵出戰,滿朝的大臣全都束手無策。她不知道他在的那個城有沒有陷落,他是否安然無恙。
她很小就知道花木蘭的故事,也很讀過那些女子為了情人私奔而做出出格事情的故事。她們家對她從來都管得不大嚴,父母對她很是放心,而她從來也沒有過什麼離經叛道的念頭,她一直都覺得自己的生活很好,因為他一直在那裏。可是現在她終於無法安心了。
她照著書上那些故事,一點一點的安排,準備盤纏,找合適的男子衣服鞋帽,查地圖,挑路線,觀察父母家人的作息出入規律,打聽出行方式。家裏人現在都在擔心他,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她這些小動作。於是她很容易的就走出來了。
她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女子身份,想辦法把耳洞掩蓋,盡量粗聲說話,或者裝聾作啞,還好,一路下來,也沒什麼人關注她,大家關心的都不過是你有沒有銀子付給他做飯錢住店費馬車費,以及戰火什麼時候會燒到自己這裏來。也有人偶爾會問你過去那邊戰場幹嘛,不過多數情況下他們都會自問自答,有親人在那?或者神秘的說:做生意?你是上頭派來的?這麼說的時候,往往也都還帶著一個自以為知情的眼神。她多是沉默以對,而他們也就把這當默認了。
一路北行,哨卡開始多起來,盤問也有了。她站得遠遠的慢慢觀望,結果發現一個真理,掏出銀子,隨便說個借口,就沒人管你了。於是她竟然可以走得那麼遠,距離他越來越近。但危險其實也越來越多。
路上的潰卒,有些很是不善,經常對普通百姓進行打劫,民眾也敢怒不敢言,因為他們也苦,大多都有傷,而官府也在抓他們說他們是逃兵,亂世中誰不想活命?她親眼目睹數十個兵士被官差抓了直接砍頭,血淋淋的人頭直滾到她的腳下,那眼睛還是圓睜著。她初時還麻木,到後來回想就直想吐了,飯也吃不下。不過現在她也吃不上什麼正常的飯菜了,沿途已經沒有酒館小店了,她常常是到農家討些飯,雖然她付錢,但很顯然當前的人們都急著在逃命,十室九空,就算那些人沒跑,家裏也都沒什麼吃的,官兵都在征糧。
她都覺得自己能跑這麼遠已經是奇跡了,家裏似乎都沒人來找,路上也沒遇到什麼阻攔,很是暢行。而她拖著這麼一個身子,經常一天都不進食,居然還活著,既沒被打劫,也沒被官府擋下來,隻能說運氣好吧。她希望自己的好運他也可以有,她隻想他好好活著,還可以對她微笑,還可以多陪陪她。她已經好些天都雇不到馬車了,隻能靠走,她的腳上都長滿了水泡,很多時候她都走得小心翼翼,她買不到膏藥,那些泡穿了隻有等它們自己長好。
那座城應該快到了吧,路上的哨卡已經越來越多,難民也越來越常見,她每前行一點都要耗費更過銀兩力氣和時間。那些人現在看著她都滿眼懷疑,她得越來越費心思的想出個借口。
她喝了口泉水,稍微振作了一下,這裏是山野,她得走快點,天色已經晚了,很是危險。她想起小時候跟他一起走到山中,結果迷路,在野獸的叫聲裏兩人手拉著手亂走了一夜,直到天明家人找到她們,那時候她是安心的,因為身邊有他。可現在,她卻是一個人。思及此,她想見他的心情更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