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內,忽然有了隱隱的不安。

元旦公司本來就休息,他打了個電話給蘇洋,聯係了這幾天的公司要務後,就急匆匆地往景洋花園的家趕去。

冬天的夜本來就來得早,他又在機場耽擱了一段時間,等到了景洋花園,天色已經很暗了,許多人家的窗口都亮起了燈光,他帶了最後一點希望看自己的家,遠遠望去,卻是一片灰暗,寂靜而清冷。

他心一沉,丟了行李箱在台階下就跑上去敲門。

“嘭嘭嘭!嘭嘭嘭!”他的拳頭在厚實的門扇上敲得又重又響。

可沒有任何的回應。

他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在門口木木站了好一會兒,冷風把他的臉和手都吹得冰涼,他才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一步一步地下台階去提行李箱,從裏麵的夾層拿鑰匙開門。

門開了,房間裏一片黑漆漆,隻有屋外路燈的一點光亮投過窗子映照進來,許久之後,他才適應了黑,隱約看得到裏麵樓梯家具的輪廓。

他沉著一顆心,伸手去摁門邊的開關。

房間裏頓時明亮起來,他好似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光亮了,才想闔一闔眼,卻又驟然睜開,疾步奔到盤旋樓梯前!

“嘉心?”他在她麵前蹲下,扳過她側著蜷在扶手邊的身子,微微顫抖的聲線泄露了一絲緊張,“你怎麼坐在這裏?你怎麼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看他,“文景你回來啦……”她的聲音很低弱,“……對不起,我沒去接你……我很累,很想睡……”

“你不舒服嗎?是不是發燒了?”他把手背貼到她額頭試了試,麵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來,我抱你去樓上,我打電話讓家庭醫生過來一趟。”

“哦……”她順從地答應了,任他托起她的身子,“……文景,我聽到你敲門了……可我沒力氣去開……”

“現在別說話,”他低聲道,“一會兒你覺得很不舒服的話,你要告訴醫生,知道嗎?”

“……恩。”她輕聲答應了,眼睛起先還半睜著,後來就慢慢闔上,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那漆黑仿佛一片大海,藍得墨黑的海,海水暗沉沉地吞噬著一切,她就浮沉在那又冰涼又火熱的海麵上,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岸,隻能隨著力量強大的海浪,身不由己,起起伏伏。

身上一陣熱,又一陣冷。

腦海中一片喧囂,又一片沉寂。

後來海不見了,有許多過往洶湧地撲麵而來,在她的腦海中瘋狂地撞擊,破碎,再灰飛湮滅。

每一個過往消逝時,她都會心痛得揪結成一團。

她想不明白,明明是過往了,明明可以不用再去牽掛記憶了,可為什麼還會讓她心痛?

於是她又哭,因為心痛,也因為想不明白……

“陸醫生,為什麼她會這樣?”秦文景用紙巾輕輕擦去她眼角滑落的淚,隻是才擦去,又有眼淚湧出落下。

陸醫生熟練地調整了一旁支架上垂掛下來的輸液軟管,沉吟片刻,道:“一般來說,高燒病人容易陷入到思緒混亂中,表麵上他們是在沉睡,可有時候其實是一種昏迷,也許什麼都不知道,也許會夢到以前許多痛苦的事情,然後引發外在的一些情緒表現,如果皺眉,比如流淚,比如手指緊扣手心,比如突然喊叫起來,這些情況都可能會出現。其實,這也是往日壓力過大後的一種焦慮表現。”

他聽得低垂下頭,隻是拿了紙巾,慢慢的,替她擦過不時湧出滑落的淚水。

“秦先生,晚上我還有一個病人要去察看病情,”陸醫生整理了自己的醫療箱道,“一會兒我會讓護士來幫這位小姐拔輸液針頭,你隻要仔細照看著她就好,她醒了照我的方子給她吃藥,如果半夜燒還不退的話,你就送醫院。”

他點點頭:“謝謝你陸醫生,我送你出去。”

送走醫生後,他很快就回到了樓上的睡房,繼續坐在床邊照看她。

她已經沒有流淚了,可臉色有些蒼白,眼下有淡淡的黑色陰影,應該是平日裏沒睡好的緣故。

他想到剛才自己抱她上樓,她蜷縮在他的臂彎裏,那樣地輕,好像就在那麼幾天裏,輕了許多,也瘦了許多。

她其實先前就瘦。

小時侯因為家,後來因為弟弟,現在又因為他。

她怎麼可以在心裏牽掛那麼多的事?

他的心輕輕疼了起來,他摸了摸她的臉頰,發覺自己還穿著坐飛機時的衣服,於是縮回手,起身走到衣櫃前準備拿衣服更換。

打開衣櫃,他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