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鴿子是我一個哥們，做過生意，很得過意，閑著沒事就拉著我們喝酒，酒後也說過狂語，比如怎樣怎樣，大家都迎合著，紛紛給他敬酒，鬧得氣氛很高。我是唯一不敬老鴿子酒的人，因為我不喝酒，但是我煙抽得很凶。聽說老鴿子對我有點意見，不知是我不敬他酒，還是我煙抽得很凶。
當時我在精神病院上班，過得比較世外桃源，整天聽病人講天馬行空的故事，偶爾病人會跟我討根煙抽抽，或者跟我坐在某棵樹下下上盤棋。老鴿子來找我，看了會兒稀奇，一個病人朝他要煙抽，老鴿子沒給，病人就朝他頭上潑了一盆涼水。老鴿子很生氣，說得了精神病的人，應該全部扔到海裏去喂魚……
老鴿子的車停在病房外，裏麵坐著個小女孩子，整張臉描畫得跟個假人似的，看見老鴿子渾身濕漉漉狼狽不堪的樣子，就吵鬧著要去找我們醫院院長算賬。老鴿子氣惱地擺擺手說算了算了，這他媽的什麼鬼地方。然後重新叮囑我一遍需要辦的事，就砰地摔上車門，氣呼呼走了。
老鴿子來找我，是說他老婆最近老失眠，想多買點安眠藥，普通的醫院隻能買十幾片，小裏小氣的根本沒什麼意思嘛！老鴿子這樣對我說，套著一枚碩大玉扳指的手撓著頭皮刺啦刺啦響，很顯苦惱的樣子。多買點安眠藥，這點能力我還是有的。
送藥的時候，老鴿子沒找許多人喝酒，安排個小單間，懷裏抱著那個小女孩子，精心地剝掉醉蝦殼，像釣小魚似地放進小女孩子仰著的小嘴巴裏。我一旁看著那個窩火呀。老鴿子揮揮手叫來另外一個小女孩子，躺在我懷裏讓我也釣小魚。我手太笨，剝好的蝦肉沒丟進小女孩子的嘴巴裏，而是丟進了鼻孔裏。老鴿子笑得哈哈的，說我會玩兒。
過了幾天，老鴿子又來找我，說他老婆得精神病了，將家裏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不說，還揚言要防火燒房子，沒辦法他隻好將他老婆送來了。我看到他老婆迷迷瞪瞪的樣子，質問他是不是給吃了什麼東西？老鴿子說為防止她鬧騰，就灌了她一大把安眠藥。我當場給了老鴿子一拳說：“你他媽的想害死我啊！”老鴿子愣著眼睛看我。
過後我想到老鴿子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表情，因為我當時的問話顯得有點太自私，雖然我在搶救老鴿子老婆的過程中顯得很努力。老鴿子的老婆屬於天妒紅顏那種人，明淨的臉頰上有一道抹不掉的疤痕，無論到哪裏都很顯眼。我聽老鴿子說過，他老婆臉上的疤痕是為救他留下來的，他要為老婆一輩子負責。我們都說老鴿子是個值得結交的人。
老鴿子的老婆住的病房，站在窗口可以看到遠遠地方的海，安靜的夜晚還能聽見海岸的濤聲。別的病人不安心住院，老鴿子的老婆卻很喜歡這個地方，常常抱著肩膀獨自聽院子裏樹上的鳥叫。老鴿子買來許多營養品看望老婆，都被他老婆扔到了窗外。後來醫院裏的病人一看見老鴿子來了，就全聚集在院子裏歡呼。
老鴿子塞給我錢，讓我平時好好照顧他老婆。看著我買的東西，老鴿子的老婆認真地盯著我看，看的我心裏發毛。我說：“這是我的心意，你別以為是老鴿子指使的。”老鴿子的老婆就看著窗外遠遠的海說：“你們男人說謊，怎麼都不眨眼睛呢？”我跟著歎氣——結了婚的女人很容易變現實和變聰明，其實這樣做，不太可愛。
老鴿子提出離婚，還帶來那個小女孩子，她一隻腳沒了。老鴿子想要回到老婆身邊，小女孩子攔在車前不讓走，老鴿子沒想到小女孩子竟然真敢不躲，一踩油門，小女孩子隨即發出一聲慘叫。老鴿子說小女孩子太小，他要為她一輩子負責。老鴿子的老婆聽了，慘笑一下說當初你也這樣對我說過的。說完就將簽好字的筆扔到了老鴿子的臉上。
老鴿子將所有的家產都留給了老婆，自己帶著小女孩子去了她的家鄉，挨了小女孩子家人一頓毒打，差點將小命都交代了。卻是落戶住下了，承包了一爿荒山，披星戴月種了許多樹，據說還上了電視，後來小女孩子幫他生了個兒子，了卻了老鴿子多年來的心願。我將這個消息告訴了老鴿子離婚的老婆。孤獨的女人淡淡地笑了笑，沒言語。
再後來這個孤獨的女人讓我陪著她去了外地美容院，將臉上那道疤痕做掉了。看著她光潔的臉龐我驚訝極了。女人依舊是笑了笑說，其實我早知道能做掉，可我就是不做，因為我生不出孩子來，臉上留道疤痕，在他麵前我就沒什麼負疚感了，但現在，我們都解放了。——也就是從這天晚上開始，我戒了煙，因為她說我嘴巴裏的煙味讓她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