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個小縣城,我們家祖上也是輝煌過近百年的時間。
我們家往上數三代,我爺爺的爺爺,是清朝時候的進士,在鄉下建了一座兩進兩出的四合院,縣城裏擁有包括藥鋪、當鋪等幾十間房一條街的產業,就連現代廢棄的老市政府大樓所建地,都是我們家當初的王家大院,且因為麵積太大,建大樓也隻是用去了三分之二的麵積。
到我的太爺爺,那可真是含著金鑰匙出生:從小身上穿的、衣服上掛的就是金銀瑪瑙玉石,走在路上都能聽到他身上叮叮當當的亂響。
此時已經到了民國,西方先進思想還沒怎麼進來,大煙就已經先行橫行無忌。我的太爺爺,做了一名教書先生,盡管他才思如飛龍,一手好字刻了不知道多少牌匾碑文,就連縣長見了他也得叩首,隻可惜三十來歲,就被他親愛的大煙帶走。到我爺爺接手的時候,家裏已經是到了窮困潦倒的邊緣,盡管我的太爺爺有文采、有能力,但是最大的反而是脾氣,不為五鬥米折腰,也就是從不工作,活了幾十年家產已經差不多被他變賣殆盡。甚至有旁觀的人說,幸虧他死的早,要不連鄉下的四合院也得讓他早晚給賣了。
可是想不到的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新中國迎來了共產大潮,我們家因為產業差不多被變賣的百不存一,於是給劃分成了中農,不在地主行列,我爺爺算是靠著他爸爸的敗家,躲過了一個危險的時局。
此時我爺爺全家已經由縣城回到鄉下。
到我爺爺一代,他的二弟,憑著老祖宗傳下來的優良基因,放棄家裏的水庫站長職務,毅然參軍入伍。憑著戰爭軍功、深厚的文化功底,以及方頭闊耳一表人才,三年就從一個列兵升到了副團長職務,複原之後被分配到國有煤礦鍛煉學習,一年後調到國家鋼鐵廠工作,三十多歲就升到了鋼鐵廠副書記的職務。我爺爺也沾光當選上了村裏的書記,也算是在當地小有名氣。
古語有雲:盛極而衰。一個家族富貴過三代,果然是已經到了極限。這個極限不僅有人為的原因,更大的則是天意。我父親在家中排行老六,自他出生之後的二十年裏,家中下一輩添了十幾個人口,全是女子,沒有一個男丁。那時候的人沒有什麼如今的男女平等之分,隻知道一生最大的任務就是延續香火,為此一味的違背國家的計生法律,哪能料想到今後長達幾十年的惡果。此時我爺爺的二弟也是在即將升任的時候一場急病撒手人寰。計生的罰款,二三十張嘴要吃飯,為了生活隻得變賣家產,家道從此一落再落,三十年都喘不過來一口氣。
古語有雲:視死如生,物極必反。為什麼會將這兩句話放在一起,是因為他體現了老一輩人的心態,也結合了天道的輪轉。說來也是奇妙,或者是求神拜仙起了作用,以往的魔咒終於被打破,家中接連不斷,一口氣添了五名男丁,我就是其中的老三。
先輩們的事跡,我從小是耳濡目染,不僅是我爸爸這邊,就連我媽媽那邊也是讓我聽得心竅神迷。我媽媽的太爺爺,是我們縣當時最有名的宅仙,會看風水定陰宅。老輩子傳下來的話,說他當時做了一場夢,夢見了七個仙女,於是就生了七個女兒。老爺子一生備顯榮耀,當地再大的官、再有錢的人,想見他的麵,也得笑臉相迎,還得看他的心情。老爺子活著的時候,就時常給他的子女們念叨,風水一學,本來就是窺透天機的,被上天所不忍,看破的太多,就會報應在子孫上麵。雖然也為此做了破法,不讓下一代學習,安心的做一個莊稼人,以為就能躲過。最終,老爺子七女一子,一子又生四子,四子之後到我媽媽這一代,男丁算是徹底斷絕了。
在上個世紀,當地最有名望的職業,一個是教書先生,一個是治病郎中,一個就是看風水的大師,都是百家所用的人。而我的出生,就彙聚了其中的兩道血脈,於是我從小就知道,我這一生,必定不會平凡。
小時候三四歲的時候,晚上捉知了,我曾在我們村北邊小樹林的一麵牆上,看見上麵坐著一個皇後。對,你沒有看錯,就是一個身穿鳳袍的女人坐在牆上。她的臉色慘白,抹著與嘴唇方向相反的兩道猩紅口紅,脖子上掛著一串朱紅色的朝珠,一雙平放在膝前猶如溫玉的手掌上,手指上帶著長長的指甲套,究竟有幾個手指上戴著,我如今已經記不清了。她整個人安靜的坐在一張紅木太師椅上,如果她的臉上再多上一抹紅潤,那麼她一定是美極了。我以為我看花眼了,或者是我在做夢,於是我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她依然還在牆上。那晚我是顫抖著被嚇跑的,我甚至能看見我自己的臉,一定也是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