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夢想包括給孩子們創作童謠。這願望說出來就帶有一種憂傷,因為我缺少這種能力。
把我的所謂創作,變成從孩子們紅嘟嘟花瓣似的小嘴念出來的謠曲,他們睜著黑亮的眼睛,念我的詩,這何等感人!這在發表的喜悅中是最大的喜悅了,至少比得獎光榮。
但我不知道怎樣創作童謠,或者說不知道怎樣走進童謠裏麵。
但童謠分明是存在著的。我說的不是古代暗示改朝換代由文人偽托的童謠。
窗外,常有孩子們拍手誦念童謠。譬如:“克塞走進樹林裏,碰上一個拖拉機。拖拉機,沒有毛,給你一個後腦勺。”這有些令人不知所雲,或者說毫無意義。但孩子們朗朗念著,興高采烈。
倘若我對這樣的童謠不滿意,卻聽不到更好的童謠。這本身就足以讓人苦悶了。
我聽到許多好聽的童謠,一首是“小板凳歪歪,裏麵坐個乖乖,乖乖出去買菜,裏麵坐個奶奶。奶奶出去熬湯,裏麵坐個姑娘,姑娘出去梳頭,裏麵坐個小猴……”像一串鏈子,綴著花布條,神奇而明朗。這不會是文人創作的。這樣的童謠如骨針,是許多心境平和的老奶奶信口說出來,又慢慢磨製光滑的。
童謠是樸素的項鏈,要挑選最明朗結實的詞語穿在上麵,在嘴裏像嚼炒豆子一樣嘣嘣響。意象是可見或可感的,內容可以理喻亦不可理喻。童謠像神話,像民間故事,也像現代派作品。但用小孩可以理解的語句創作童謠,就把詩人難住了,至少把缺乏才氣的詩人難住了。
目下的童謠有些惡俗,但誰肯為孩子們創作清新剛健的童謠,並且作一個“無名氏”呢?
我想創作童謠,但削尖腦袋也鑽不到童心裏麵,對於富有音樂性的民間口語又缺少悟性,因而自卑。
我想,有一天自己創作的童謠流走小兒之口時,我會驕傲地對身邊的朋友說:“聽著沒有?這是我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