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一歲開始,我養成了一個特別不好的習慣。
我總是把自己疑惑的問題寫到我家的牆壁上,用各種顏色的筆寫,以至於我們家本該潔淨的牆壁被我的圓珠筆寫得亂糟糟的,從遠處看就像是被潑上了五顏六色的油漆。我爸媽沒少罵我,有幾次我把從學校聽來的葷話寫到了牆壁上,在這些葷話旁邊用紅筆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媽媽有一次看見了,她氣衝衝地問我這些話從哪兒學來的,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媽媽這麼生氣,她的眼裏似乎有兩團火在跳躍,直直地刺向我。
我很無辜地說是我同桌薑楠告訴我的,他說這是以後會學習的,晚學不如早學,所以他就教我了。
媽媽沒有說話,隻是一直看著我,似乎在思量我說的真實程度。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歎了口氣說,以後別和薑楠一起玩了,也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我緩緩地點點頭,以為媽媽隻是開玩笑,誰知道第二天我的同桌就變了,變成了一個看起來老實憨厚的女生,而薑楠卻被調到了接近講台的第一排。
我是一個農村的孩子,沒有和大山外麵的世界接觸過,直到我爸媽拿著東拚西湊的一疊“毛爺爺”將我送進了當時我們高家坪最好的學校裏。
我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學校的樣子。
白底藍磚的校門比我們家的茅草房都大,不鏽鋼的鐵門很高,我從一個拳頭大小的門縫裏看見了那些身上充滿青春活力的男生女生,都穿著時髦的衣服,雖然在現在看來一點都不時髦了,甚至有點老土,但是在當時那個農村來的、小小的我的眼中,那些衣服是那麼鮮豔,那麼好看,那麼遙不可及。
我看見爸媽將好不容易湊到的一疊錢交到了校長手裏,那疊錢我沒有數過,也不會數,因為我還沒有讀書。不過在我學習了算術的時候,知道了那疊錢的數目——三千八百元。
三千八百元,對於現在來說也不是什麼大數目,可是對於當時那個時期,對於當時我們家的窘境,這的確是個天文數字。
爸媽為了讓我讀書,借了這麼多錢,爸爸甚至因此患上了腰間盤突出,再也不能做重活,隻靠著媽媽給別人家縫衣服、洗衣服、賣些自己納的鞋墊來維持家用,家裏很少吃一次肉,我們那張木桌上幾乎每天都是米飯饅頭青菜。這種日子從七歲陪伴到我十四歲。
十四歲那年,開始準備中考。
老師說,中考是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如果你想繼續留在這裏,繼承你家的“基業”,不想出去闖蕩,就不用認真的對待它。如果你不想繼續留在這裏,不想再過“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想去接觸大山外麵的世界,就請你們這次一定要認真、努力,一定要拚出你吃奶的勁來學習!
我想當時一定有很多人沒有聽進去,因為我看見大多數同學都在弄指甲、扯衣角、說小話,連我旁邊那個老實憨厚的女生托著腮幫子哼著流行歌。但我聽進去了,這句話到現在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以至於它改變了我這平淡的一生。
中考前,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脫離這個地方,我要出去掙大錢,買大房子,把爸媽接到城市去享福。於是我發了瘋的學習,支持的我隻是這個信念。
我去借薑楠的筆記的時候,他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聲音特大的問我,你是不是腦袋被燒了,就你這豬腦子還想考到外地城市去?做白日夢吧你?
我看著他那副像吃了狗屎一樣的表情,真想幾巴掌打得他媽都認不出他是誰來。可是我現在有求於他,他是我們學校看重的特級好苗子,語數外在我們這個縣門門拿第一,他做的筆記都是重中之重,要是能借到他的筆記,我想又向大山外麵的世界邁近了一步。
於是我用盡畢生的演技,在臉上綻放出一個我認為最友好的微笑問他,請問你可以將你的筆記借我一下麼?我很快就還。
薑楠微微一愣,目光躲閃了一下說,哦,很快是多快?我可不想借給你,你要是丟了我可就沒有複習的東西了。
我發誓我當時真的有種想暴打他的衝動!
不過我還是撇了撇嘴,眼含淚光地望著他,企圖用我飽含淚光的雙眼來打動他,可是這個冷血怪似乎不吃這一套啊。當我在思考怎麼才能說服這個冷血怪的時候,一個四四方方的筆記本朝我飛來,我躲閃不及,於是這個筆記本直直的撞在我的腦門上,然後經過我的腦門緩衝,啪的一聲落在了我的腳邊。
我心裏冒火,撿起筆記本準備對用筆記本丟我的無良小人開罵。
薑楠很大氣地對我說,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我就高抬我的貴手借給你了,你可別弄壞了啊。哦,提醒你一句,以後別對著別人笑,會把小朋友嚇哭的哦。
我憋了好久,才將這個無良小人教我的葷話從喉嚨吞回肚子裏去。
我咬牙切齒地跟他道了謝,然後回到我的座位上開始我的瘋狂學習。
我心說,等我把你上麵的筆記全部複習好了,我就把這個筆記本丟了,到時候你要打要罵也拿我沒辦法,到時候你這個無良小人就等著落榜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