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位於蒼茫山近山頂處,行至此處頗有些雲霧繚繞之感。放眼看去,亦有幾分不真實。堯帝感恩於太傅從小悉心教導之情再加之與德貴妃伉儷情深,特下恩旨在距離蒼茫山頂不遠處重造唐府,以方便貴妃娘娘回娘家省親。如此恩寵,放眼全與國也找不出第二家。父親對此誠惶誠恐,接連上奏兩次懇請皇上收回旨意,無奈聖意已決,唐府便從半山腰間搬至了這“雲海仙境”。
今天是唐府一家之母的壽辰,自從娘十年前去世以後,爹爹變扶了原來的二夫人蕭美作了唐家主母。我一直弄不明白以蕭美前朝右相之女的身份,為何會來我家這小小太傅府上堪堪做一側室。
唐府的大門筆直向外敞開著,門外禦賜的一對石獅子旁並列排著十幾台四人抬花轎。府裏傳出鑼鼓錚錚,聽這音律敢情是“唱遍天下無敵手”的天都第一戲班子“來富軒”上個月才新出的年度賀歲大戲《穆桂英掛帥》。守門的榮貴、榮興見著我和玲瓏回來連忙上前作揖說道:“夫人請三小姐去四季園賞戲,說是準備了小姐最愛吃的點心等著呢。”
我望了一眼這府裏的亭台樓閣,下意識的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想要避開這驀然直入眼簾的熱鬧,話到嘴邊卻化作一句:“知道了,告訴夫人,我隨後就到。”
玲瓏緊緊拽著我的衣袖,在我耳邊直嚷嚷:“小姐,你不許去,你難道忘了上次的事了嗎?”
我抬頭看了看越發陰沉的天際,幽幽的道:“這府裏有些事情不是我想避開就能避的開的。”
榮貴見玲瓏不肯鬆開拉著我的手,作勢就要上來拉,一邊拉卻一邊放低聲音說到:“玲瓏姑娘請不要再攔著小姐了,不然雙兒姑娘恐有性命之憂啊。”
玲瓏聽了榮貴的話,一把鬆開我的衣袖,直直衝入府內,一路撞飛了兩排侍奉壽筵的丫環剛從廚房裏端出的佳肴,一時間,較小的身軀所過之處“乒乒乓乓”聲音不斷,我看著小丫鬟們慌亂不知所措的樣子,暗覺好笑,不愧是玲瓏,急事在手還不忘打擊報複。
早春百花尚未齊放,四季園中卻是暗香飄搖,沁人心脾。
我跟在榮喜身後,緩緩走入語笑嫣然的荷池亭。亭子的兩邊籠著紅色的紗,隨著微風輕輕蕩漾,溫柔的撫過我的臉龐,好像記憶裏娘那雙溫暖的手。我輕抬眼眸,硬生生地將眼淚逼回眼眶中,強咽下心中那抹越來越厚重,似乎就要呼之欲出的苦澀和憤恨,擠出一絲微笑,對著亭中正中央太師椅上筆直坐著的那個身影盈盈一拜,“女兒恭祝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今日母親壽筵女兒怕這張醜臉打擾大家雅興,故而姍姍來遲,還望母親贖罪。”說完也不抬起頭,就這樣彎腰靜靜的侯著。隨著我的話說出口,荷池亭裏隨即變的寂靜,我可以感受到每一束目光都像一把利刃徑直向我射來。今天她唐夫人的壽筵能如此熱鬧還得感謝一下我這張被劃花了的醜臉,畢竟對唐家三小姐落井下石這件事情是上城裏任何一對母女都不肯錯過的,更何況還是群起而攻之呢。
“女兒從下城趕回家連芷露齋都還沒回就來向我這個後媽賀喜,我感動還來不及,哪裏舍得怪罪呀,好女兒,今天趕路辛苦,快坐到媽這裏來歇歇。”甜膩膩的聲音伴隨著微風吹入我的耳朵,我的身上蔓延起一陣雞皮疙瘩。她派人跟蹤我,她知道我去了下城,這是顯而易見的了。難道在集市中聽聞的“我”又定親了的消息也是她放出去的?可她是用什麼法子勸動三品禦前帶刀侍衛的?放個消息又為什麼用到如此大的陣仗呢?短短幾秒內我的腦海中閃過了種種可能,卻又一一被否決。我的眼前忽又閃過了那抹帶著玩味的眼神,那樣的熟悉可就是和我身邊的人對不上號。我用左手把藏在衣袖裏的金叉往裏麵推了些許,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這張妖豔的臉龐。她是擔的起美這個名的,瓜子臉,丹鳳眼,烏黑的頭發像是瀝過油一般一絲白發也無,厚厚的紅妝蓋過了她臉上冒出的細小皺紋,在十幾盞燈籠的照耀下,她整個人就如同盛放的牡丹亮麗奪目。
隻可惜,她不夠聰明,亦不夠幸運,我唐惜忍了她這麼久,甚至容忍她暗地裏派人劃花我的臉。別家隻道唐三小姐在後母麵前溫順的像隻貓,叫她向東便不敢向西,供其玩弄嘲笑,活得不剩下一點自己的自尊,哪知我唐惜日日在忍,若非她今天派人跟著我,我也許會繼續忍下去。蕭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今日你親手撕毀了我最後的防線,就莫要怪我冷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