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人,詩意地棲居(7)(1 / 2)

現在,我們要問,詩人為什麼願意做此猜斷?接著的詩句給出了答案:“神本是人之尺度。”人之度量的尺度是什麼?不是神,也不是天空,亦不是天空的顯明。此尺度在於保持不可知的神作為神怎樣通過天空而顯明的方式。神通過天空的顯現乃在於一種揭露,它讓我們看到自行遮蔽的東西;但這並非由於它力求將遮蔽者從其遮蔽狀態中牽引出來,而隻是由於它守護著在其自行遮蔽中的遮蔽者。因此,不可知的神作為不可知的東西通過天空之顯明而顯現出來。這種顯現是人借以度量自身的尺度。

對於人的通常觀念來說,這似乎是一個令人不解的尺度;對於無所不曉的陳腐的日常意見來說,它看來也是格格不入的。因為日常觀念和意見往往都聲稱自己就是一切思想和反思的準則。

然而,為什麼這種在我們今人看來如此怪異的尺度被允諾給人並且通過做詩的“采取尺度”而向人公布出來了?因為惟有這種尺度測定著人之本質。因為人是通過貫通“在大地上”與“在天空下”而棲居的。這一“在……上”與“在……下”是共屬一體的。它們的交合乃是貫通;隻要人作為塵世的人而存在,他就時時穿行於這種貫通。

因為人在經受維度之際存在,所以人之本質始終必須得到測度。這樣,就需要一個尺度,它同時一體地關涉整個維度。洞察這一尺度,將它當作尺度來加以測定且將它當作尺度來加以采取,這對詩人來說就意味著:做詩。做詩就是這種“采取尺度”,且是為人之棲居而“采取尺度”。因此,緊接著詩人便說:“神本是人的尺度”。

現在,我們知道荷爾德林所說的“詩意”了嗎?既知道又不知道。說知道,是因為我們接受了一個指示,知道要在何種角度上去思考做詩。說不知道,是因為作為對那個奇怪的尺度的測定,做詩變得愈加神秘兮兮了。因此,倘若我們準備在詩的本質領域中逗留一番,做詩就勢必還是神秘兮兮的。

當荷爾德林將做詩思考為一種度量時,還是令人詫異的。如果說荷爾德林洞察到作為一種度量的做詩,並且首要地將做詩本身當作“采取尺度”來貫徹,那麼,為了對做詩進行思考,我們就必須一再來思索在做詩中被采取的尺度;我們就必須關注這種采取的方式,這種采取在於讓那種已被分配的東西到來。做詩的尺度是什麼呢?是神性;也就是神嗎?誰是神呢?也許對人來說,這個問題太難了。因此,讓我們先問問什麼是神?

荷爾德林在《在可愛的藍色中閃爍》一詩中有這樣幾行詩:

“什麼是神?不清楚,

但他的豐富特性就是他的天空的麵貌。

因為閃電是神的憤怒。

某物愈是不可見,

就愈是歸於疏異者……”

對神來說疏異的東西,是指天空的景色,天空的景色是人非常熟悉的東西。這種東西是什麼呢?是在天空下、大地上的一切;那不可知者歸於這一切為人所熟悉而為神所疏異的東西,才得以在其中作為不可知者而受到保護。詩人召喚著天空景象的所有光輝及其運行軌道和氣流的一切聲響,將這一切召喚入歌唱詞語之中,並使所召喚的東西在其中閃光和鳴響。

不過,詩人之所以為詩人,並非是去描寫天空和大地的單純顯現。詩人在天空景象中召喚那種東西,後者在自行揭露中恰恰讓自行遮蔽著的東西顯現出來。在各種為人所熟悉的現象中,詩人召喚那種疏異的東西——不可見者為了保持其不可知而歸於這種疏異的東西。

隻有當詩人采取尺度的時候,他才做詩。由於詩人如此這般道說著天空之景象,即,詩人順應作為疏異者的天空之現象,也即不可知的神“歸於”其中的那個疏異者。我們通常所見的表示某物之景象和外觀的名稱是“形象”。“形象”的本質是:讓人看某物。而映象和模像是真正的形象的變種。真正的形象作為景象讓人看不可見者,並因而使不可見者進入某個它所疏異的東西之中而構形。因為做詩采取以天空之麵貌為尺度,所以它便以“形象”說話。因此,詩意的形象不是單純的幻想和幻覺,是一種別具一格的想像,是構成形象,即在熟悉者的麵貌中的疏異的東西的可見的內涵。形象的詩意道說將天空現象的光輝和聲響與疏異者的幽暗和沉默聚集於一體。通過這種景象,神令人驚異。在此驚異中,神昭示其不斷的鄰近。因此,荷爾德林在“充滿榮績,但人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這幾行詩後接著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