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是聽見三聲雞鳴的時候醒過來的,睜眼一瞧,是一間簡陋的木屋,木板參差不齊,漏進少許明媚的陽光。雲初動了動受傷的胳膊,依舊生疼。
木門“吱呀”一聲,寧雪臣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遞給雲初一碗濃稠的藥汁,道:“醒了就起來喝藥。”雲初的眼珠子轉向他,可憐兮兮地道:“手疼,起不來。”寧雪臣一聽,眯起了雙眼,作勢要拉她起來,雲初立刻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說:“原來也不是很疼。”見寧雪臣不搭理她,又多嘴了一句:“呀,我睡了很久麼?”寧雪臣將藥碗放在矮桌上,道:“不久,兩天一夜而已。”
雲初鼓了眼睛,道:“這麼久!難怪我肚子這麼餓!”寧雪臣道:“喝藥。”雲初瞟了藥汁一眼,道:“這麼黑,一定很苦。”寧雪臣的耐心似乎已經磨盡,張嘴懶洋洋地道:“喝不喝,隨你。”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雲初嘴裏嘰裏咕嚕詛咒了一陣,才磨磨蹭蹭端起藥碗,眼睛一閉,脖子一仰,咽了下去。然後拔腿衝出門外,嘴裏嚷道:“水——”寧雪臣就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見她出來,遞過一個小木盒,雲初一愣,道:“什麼東西?”寧雪臣答道:“梅幹。”雲初的眼睛一亮,接過來邊嚼邊問:“你武功很好麼?”寧雪臣不答。“那你的仇人很多麼?”寧雪臣答道:“不清楚。”雲初就這樣一邊嚼著梅幹,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寧雪臣講話,而寧雪臣基本上沉默的時候居多,偶爾答上一兩句,也以單音節居多。
雲初本想跟他套近乎,因為在雲初眼裏,寧雪臣的武功就很厲害,是厲害到可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那種,於是決定不再拐彎抹角,開始直逼主題:“我可以拜你為師麼?”寧雪臣停止了手中的木雕工程,很認真地想了想,道:“不好。”“為什麼?”雲初嘴巴一扁,難掩失望。“因為,我不會教。”“你看,你打傷了我,又不肯教我,我多不劃算,總得補償一下吧!”雲初的小算盤打得賊精。
“一把流光,一匹飛鳴,便是我的全部,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你。況且,流光也不見了。”寧雪臣道。雲初聽了,慨歎道:“沒想到,你也是個窮人。你手裏刻的是什麼,給我也刻一個吧,刻得好了,我留在你身邊。”
寧雪臣想了想,道:“可以給你刻,但你不能留在我身邊。”雲初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低聲道:“可是,我想。”寧雪臣依舊不聲不響,挑了另一小截木頭,繼續刻。兩人就這麼安靜了一會兒。
突然雲初的肚子“咕”地叫了一聲,寧雪臣轉頭,看到雲初歪著頭靠在門框上,居然打起了瞌睡。他突然站了起來,雲初握著他袖子的手一掉,砸在地板上,她立刻驚醒過來,睜著朦朧的睡眼,看到寧雪臣湛藍的衣擺,又一把抓了回去,問道:“你要去哪裏?”
寧雪臣瞟了一眼她抓住衣擺的手,道:“去找吃的。”雲初眨了眨眼睛,道:“那快去快回。”說罷鬆了手,衣料很滑,瞬間自指縫中脫離。
再次醒來的時候,雲初聞到了濃鬱的烤肉香味。看見寧雪臣坐在木屋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專心致誌地烤兔子。雲初蹭到她身邊,從考好的兔子上撕下一塊肉,含在嘴裏,卻難以下咽。寧雪臣許久才聽到一聲“真難吃”,愣了一下,才道:“將就吧,明天就送你回去。”
沒有人說話的時候,隻有火花在寂靜的夜色中劈裏啪啦燃燒跳躍的聲音。火光在雲初難得沉靜的臉上烙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良久,方聽到雲初悶悶的聲音從膝蓋中傳來:“你知道麼?我喜歡你。”
像是怕寧雪臣聽不清似的,雲初倏地抬頭,又拉住他的衣袖,對著他的左耳,道:“我簡雲初,喜歡你,一見鍾情。”
寧雪臣沒有轉頭,看不見雲初臉上豆大的淚水,他隻是停止了手中兔子的翻轉,輕聲道:“嗯,我知道。”
“知道就好。”雲初的聲音很沉,隱約帶了絲哭腔。寧雪臣無動於衷地扯下了雲初的手,道:“天色不早,你……”“我想親你,就一次。”頓了頓,雲初又補上:“可以麼?”寧雪臣的眉毛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眸色忽明忽暗,過了良久,才聽到他一聲輕歎:“好。”
雲初伸手緩緩扳過他的臉,寧雪臣一愣,然後清晰地感受到雲初蒼白的雙唇,在自己的唇瓣上輕輕顫抖,猶如蜻蜓薄如蟬翼的雙翅,在水麵留下一圈蕩漾的漣漪。他緊握的雙拳鬆了鬆,攬過雲初的肩頭,舌尖微卷,掃過雲初的臉畔,滿嘴清苦。
蟬鳴消失的秋夜,總是寒意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