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慈恩寺有關的文學作品中,最常見的文學體裁是唐詩。慈恩寺成為著名景點後,凡來長安的詩人都要遊寺登塔憑眺風光,並吟詩抒發情感,因而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佳作。張景源曾吟:“飛塔靈宵起,宸遨一屆焉。金壺新泛菊,寶座即披蓮。就日搖香輦,憑雲出梵天。祥雲與佳色,相伴雜廬煙。”杜甫吟到:“仰穿龍蛇窟,始出枝撐幽。七星在北戶,河漢聲西流”。岑參《與高適薛據登慈恩寺浮圖詩》更為著名,詩雲:“塔勢如湧出,孤高聳天宮。登臨出世界,蹬道盤虛空。突兀壓神州,崢嶸如鬼工。四角礙白日,七層摩蒼穹。下窺指高鳥,俯聽聞驚風。連山若波濤,奔湊似朝東。青槐夾弛道,宮館何玲瓏。秋色從西來,蒼然滿關中。五陵北原上,萬古青蒙蒙……”。而另一位詩人盧宗回雲:“東來曉日上翔鸞,西轉蒼龍拂露盤。渭水寒光搖藻井,玉峰晴色上朱闌。九重宮闕參差見,百二山河表裏觀。暫輟去蓬悲不定,一憑金界望長安。”
值得注意的是,有許多詩歌還帶有佛教文化的色彩。如岑參《雪後與群公過慈恩寺》中寫道:“乘興忽相招,僧房暮與朝。雪融雙樹濕,紗閉一燈燒。竹外山低塔,藤間院隔橋。歸家如欲懶,俗慮向來銷。”李頻《秋宿慈恩寺遂上人院》雲:“帝裏求名老,空門見性難。吾師無一事,不似在長安。”楊巨源也有“白法知深得,蒼生要重論。若為將此望,心地向空門”的詩句。這些詩歌大多抒發了習佛悟禪、追求淡泊寧靜的意境。寺內一些僧人也善詩文,高宗時有慈恩寺沙門《和禦製遊慈恩寺》詩一首:“皇風扇祗樹,至德茂禪林。仙華曜日彩,神幡曳遠陰。綺殿籠霞影,飛閣出雲心。細草布慈澤,恩光重更深。”很多僧人與詩人經常互酬交往,如賈島在《酬慈恩寺文鬱上人》中雲:“聞說又尋南嶽去,無端詩思忽然生”。有些僧人還擅長傳經講道,更使往來的文人學士為之心服,如李洞曰:“賈生耽此寺,勝事人詩多。”
除大量的唐詩外,還有一些跟慈恩寺有關的散文小說,此類作品多見於《太平廣記》。其中一篇記述了一個善於麵相的慈恩僧的故事:唐德宗時,王蒙與趙憬為布衣之舊,一日偶到慈恩寺,有位善占相的僧人告訴他“他年得當一年邊上禦史”,蒙聽後大笑而歸。翌日,趙舉薦他為禦史,後因裴延齡與趙憬布有隙,未成。趙死後數年,王蒙才被授禦史。此外,傳說慈恩寺還發生過一些趣事或帶有神話色彩的故事。如《慈恩塔院女仙》說:太和二年的一個月夕,慈恩寺塔院忽然有一個美婦帶著三四個奴婢,繞佛塔言笑,並題詩於北廊柱上,詩曰:“皇子陂頭好月明,忘卻華筵到曉行。煙收山低翠黛橫,折得荷花贈遠生。”題完後,美婦變成白鶴飛走,但書跡至今尚存。
五、慈恩寺的藝術活動
慈恩寺中保存過許多唐代的雕刻、書法、繪畫作品,它們體現了輝煌的唐代藝術。其一,大雁塔的底層南門門楣,有唐代線雕畫,兩側鑲有著名書法家褚遂良書寫的《大唐三藏聖教序》(唐太宗撰文,共781字)和《述三藏聖教序記》(唐高宗撰文)兩碑,東側碑文從右向左讀,西側碑文自左向右讀,別具一格。其書法融歐陽詢、虞世南的書法為一體,疏瘦勁練,遒健雅麗,豐豔流暢,是褚遂良楷書的代表作,至今字跡清晰完好。其二,因玄奘請求,唐高宗特意撰寫並親書《慈恩寺碑》,刻石後送至慈恩寺。“帝善楷、隸、草、行,尤精飛白。其碑作行書,又用飛白勢作‘顯慶元年’四字,並窮神妙。觀者日數千人”。碑的四周均有雕刻裝飾,碑側陰刻富於變化的蔓草花紋,碑額刻有盤曲有力的蟠螭,碑座的天人樂舞造型優美生動。其三,塔的底層西門門楣上雕有《釋迦說法圖》,兩邊坐著聽講的菩薩,其麵部表情、衣著服飾及背後的景物都刻得清清楚楚。門框上的天王力士像,僅靠臉部輪廓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顯得活生生的。此外,佛殿的柱、枋、鬥拱、椽簷以及前麵的台基、兩側的回廊,也都刻得精確而清晰,成為研究唐代建築難得的圖案。
慈恩寺曾吸引眾多的文人藝術家在寺內殿廊進行藝術創作。如鄭虔利用寺院的柿葉進行書法、繪畫創作,並在柿葉上題詩,唐玄宗稱之為“鄭虔三絕”。慈恩寺內還有不少壁畫、壁刻,《曆代名畫記》多有記載。如尉遲乙僧曾在慈恩寺畫大悲觀音像,即千手千眼觀音像,塔西還有他畫的濕耳獅子,正在昂首仰望雲中蟠龍,神態惟妙惟肖。唐代畫家尹琳善畫佛事、神鬼於寺壁,在慈恩寺留下多處壁畫,如寺塔下南麵師利普賢畫得極妙。院內東廊從北第一房間南壁,有韋鑾畫的鬆樹;中間及西廊有李果奴畫的《行僧》。此外,王維、畢庶子、鄭光文在慈恩寺東院各畫一小壁,其鬼嗔神怒,雲飛水動,各具千秋,時號“三絕”。盛唐時期,隨佛教興盛,寺院壁畫也步人鼎盛時期。
慈恩寺還有集會、齋會等活動,尤其是戲場格外引人。唐中葉後,“長安戲場多集於慈恩”。唐宣宗時,萬壽公主不顧駙馬的弟弟——鄭豈頁病危,仍到慈恩寺去看戲,“上遣使視之。還,問‘公主何在?’曰:‘在慈恩寺觀戲場。’”宣宗大怒,立召公主人宮。公主來後立於階下,哭泣著向皇上道歉。從這則史料可知:慈恩寺建有戲場。唐代的戲場內演魚龍、百戲、傀儡、俳優、歌舞、雜技等各種節目,常常吸引很多人,而且由於慈恩寺的威望而水平不低,連皇室成員都很癡迷。這些戲場既豐富了唐人的生活,也促進了文化藝術的傳播和交流。
六、慈恩寺與唐人生活
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看,慈恩寺與唐人的生活有著密切的關係,這在許多方麵都有表現。
唐代289年間,數以萬計的佛教徒曾在慈恩寺居住過。現實生活的失落感使很多人到宗教世界尋找心靈的寄托,觀世音、彌勒佛等佛教救世主和“輪回說”、“善惡報應”等佛教理論為民眾提供了精神慰藉,禮佛成為皇室士庶共同的活動。《宋高僧傳》中記載了眾多高僧在慈恩寺的事跡,如高僧義忠在慈恩寺闡釋教義,還著有《成唯識論纂要》、《成唯識論鈔》等多部書。“千裏歸心者,不可勝算矣”。唐德宗十九年,僧寂默“往慈恩寺請行翻譯事,乃將法師梵本,出《守護國界主陀羅尼經》十卷,又進《六塵獻圖》,帝悅,檀施極多。元和元年六月十九日,卒於慈恩寺。”
除吸引佛教徒以外,慈恩寺對上流社會、達官新貴的生活也往往產生一定的影響。在這方麵,影響最大的莫過於雁塔題名了。唐代科舉考試以明經、進士兩科最重要。當時明經錄取率為十分之一二,進士則為百分之一二,考進士的艱難增添了考中者的喜悅心情。據《南部新書》說:“韋肇初及第,偶於慈恩寺塔下題名,後世慕效之,遂成故事。”《劉賓客嘉話錄》則說:“慈恩題名,起自張莒,本於寺中閑遊,而題其同年,人以為故事。”管此舉始於何人,自唐高宗神龍之後,雁塔題名成為慣例。考中進士的人集中到慈恩寺題名,先推選擅長書法的人把考中者的姓名、籍貫和及第時間用墨筆題在牆壁上,他日若有人做到卿相,還要將姓名改成朱筆書寫。白居易27歲考中進士,同時及第有17人,他最年輕,所以得意吟道:“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柳宗元與劉禹錫及第也曾題名於此。唐昭宗時進士徐夤《曲江呈諸同年》詩雲:“金榜連名升碧落,紫花封敕出瓊宮。……好是慈恩題了望,白雲飛盡塔連空。”這些詩句都說明當時人們對雁塔題名的重視。徐夤《塔院小屋四壁皆是卿相題名成四韻》中雲:“雁塔攙空映九衢,每看華宇每踟躕。題名盡是台衡跡,滿壁堪為宰輔圖。”詩中反映了作者的羨慕之情,從中得知塔院這間小屋也是唐人題名之處。後來的雁塔題名並不限於新考中的進士,題名也並非都在塔上。
唐代雁塔題名的規模雖不大,但對追求名望的士大夫、文人的影響卻是深遠的。這種現象後人沿襲成風,詩人逸士亦皆效仿,至清代風氣未改。現在,慈恩寺還保存了不少題名的碑石。
當然,慈恩寺與普通人的生活也有關。如唐朝人悉愛牡丹,慈恩寺的牡丹以“早、奇、多”聞名,賞花者絡繹不絕。每到花開時節,慈恩寺一帶擠滿了賞花的人群,所以,以牡丹為題的詩作也很多。白居易的“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將唐人愛花之情描寫得淋漓盡致。唐權德輿則細致描述了慈恩寺的牡丹:“豔蕊仙房次第開,含煙洗露照蒼苔。龐眉倚仗禪僧起,輕翅縈枝舞蝶來。獨坐南台時共美,閑行古刹情何已!花開一曲奏陽春,應為芬芳比君子。”唐裴贎曾題詩一首於佛殿東頰唇壁上,詩雲:“長安豪貴惜春殘,爭賞先開紫牡丹。別有玉杯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太和年間,文宗路過該寺見到這首詩,久久吟玩,並令宮嬪誦念。傍晚時,六宮已傳遍。唐武宗會昌年間,有朝土數人觀賞慈恩寺東廊院的牡丹,慨歎世上有淺白、深紫的牡丹,卻從未見過深紅色的牡丹。有位老僧聽見後說:“怎麼沒有?隻是你們未見而已。”經眾人央求和保證保密,再經一夜等待,老僧才引他們入一小堂深院。院內有殷紅牡丹一叢,婆娑數百朵,朝露猶存,眾人紛紛感歎讚賞,直至日暮方才不舍而去。後來,有幾個少年邀請老僧到曲江賞花,暗地裏則派人進院掘花並裝走。等老僧得知情況後,坐中少年才徐徐對老僧說:“想看你的名花,又怕事先告訴你不舍,留下黃金三十兩,蜀茶二斤,做為補償。”看來,唐朝人對牡丹有著特殊的嗜好,有時一擲重金也毫不吝惜。因此白居易慨歎:“貴賤無常價,酬值看花數。灼灼百朵紅,戔戔五束素。……家家習為俗,人人迷不悟。……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