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1 / 2)

暮雲低垂,天地間一片暗淡,淡如水墨。望山水蒼涼,無不心沉思黯。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雨滴從天空飄落,跳動在江麵,泛起層層波瀾,叮叮咚咚,激起的水花如天使的手,波紋則如琴弦,一下一下蕩開。

一滴,接著兩滴三滴,水珠落在臉上,雨大了,獨孤客想回家。可更怕一個人在家中的孤單和寂寞。是誰撥動了夜的獨弦琴,驚動了簷雨的念珠?

上海天氣陰冷,下著蒙蒙細雨。火車站上,到站的旅客熙熙攘攘,有的提箱子,有的空身:顯然遠途列車和近郊列車正好同時到達。

旅客中有一位是獨孤客。他是搭遠途列車來的。誰也沒有叫他來,他隻是因為孤單單一個人在南京再也待不下去才來的。他事先並沒有通知兒子獨孤過說他要來,這樣父子見麵時,他可以高高興興地告訴兒子:“過兒,我這是想叫你喜出望外啊!”他一麵這樣想,一麵乘坐地鐵來到了他並不熟悉的東方明珠電視塔下。

兒子幾年前在中國科技大學畢業,後來結了婚,給他寄來了一張同妻子的合影。數碼照片上,媳婦夏紫嫣發式高聳,一條半裸的手臂搭在丈夫肩上,憑這點也可判斷是個美人兒。

獨孤客找到大門,乘電梯到了十七樓,找到了他要找的二七三室。

“您大概就是夏紫嫣吧?”他向開門的女人問道,可是她並沒有立即放他進去。“我是獨孤客的父親。”

他走進有一扇大窗子的房間,透過窗子可以望見一大片灰色的天空。

“見到您很高興,”女人矜持地說,“隻是獨孤過還在上班,每天不到晚上七點他是不會回來的。”

“我也不指望現在就能碰到他……白天我還要忙著辦些事。”獨孤客說,“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把小箱子暫時寄放在您這,這隻籃子我帶走。”

“真遺憾,不能留您坐坐,我也正急著要上班……我在美容院工作。”

“美是人人都需要的。”獨孤客毫無必要地說,“我原來打算星期六來的,可車票買不到。這麼說,我七點鍾準時來。”他說這句話也是毫無必要的。

獨孤客留下小箱子,拎起圓籃去辦事,雖說他根本無事可辦。不過,好歹還是有樁事情要辦的。

十多年前,他的嶽父患了重病,老人居住在南京,晚景淒涼,身邊沒留下一個子女侍奉他。獨孤客的妻子任冰清不能不離開上海,遷居到南京去照料生病的父親。不久,獨孤客也到南京來了,並且進了當地的早報印刷廠工作,就這麼幹長了,夫婦兩人在南京長住了下來。

獨孤客一生的處境真是離奇而悲涼,覺得自己好像生活在高台頂端,飄浮於雲霧之間,他十分巴望能夠擁有溫馨的親情和真切和睦的家庭氛圍,可總也不著邊際,他哪知道溫暖在何方啊!這些對於他而言可望而不可即。